他说得激动,唾沫星子乱飞,姜薇退后一步,不无嫌恶。这林西原早年即以俊俏小生成名,现下虽步入中年势头渐落,可积累的名气和财富并不算少,灯红酒绿的日子也没断过,他却还满腹不忿不甘,好像全世界都欠了自己似的。姜薇想到白月湄拍戏的较真劲,泡水挨冻不吭一声,和林西原一比,真是高下立现。于是她鄙夷之意更浓:“你也太狭隘了,电影圈就你有真本事?你敢说白月湄演技不如你?她拍戏就不吃苦么?她有今时今日的成绩,也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你比不上眼红,就故意往男女风月上造谣,想毁她名声,这不是卑劣是什么。”
第二天早上起来,姜薇有点鼻塞伤风,双膝也不出所料地淤青,这些她都没当回事,照常去了片场。
在摄影棚外遇到林西原,一脸关切地问她昨天是不是冻坏了,他们在旁边看的人都心疼。姜薇听出他言外之意,腻味且反感,不冷不热敷衍两句就往里走,随后被方觉夏叫到一边。
“你来了就好,我真担心你冻病了要请假,今天你的戏份也不轻呢。”方觉夏说得直白,姜薇不以为怪,她理解他一心紧张拍摄,轻笑着说:“导演放心,我身体底子好。”
方觉夏点点头,又说到昨天的事,姜薇忙告诉他自己并无介意。
“那就好,”方觉夏挠了挠一头乱发,“月湄是典型的艺术家脾气,追求完美,有时候太较真,比我还严格上两分,不过她都是为戏好,你和她相处久一点就会了解,她拍起戏来有多忘我。”
这时姜薇已经知道白月湄对方觉夏有提携之恩,二人交情匪浅,听他这话未免觉得掺了私人感情。然而不久之后一场姐姐悲愤投河的重头戏,白月湄用亲身行动证实了自己的确是个戏痴。
下着细雨的三九天,白月湄拒绝了用替身的建议,毫不含糊地一步步走入河汊中。像感觉不到冷似的,她拍了一遍又一遍,非要把女主角的身心崩溃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可,这直接导致她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一个多小时,方觉夏劝也没用。
姜薇望着水中状若癫狂的白月湄,突然明白了方觉夏所说的“忘我”。此刻的白月湄已不是白月湄,她与姐姐这个角色融为了一体。演戏演到这个程度,姜薇是彻彻底底地服气了。她忽然很想为白月湄做点什么,于是,当白月湄终于拍完湿淋淋地上岸来,姜薇几乎和阿琴同步地迎上前去,阿琴给白月湄围上厚毯子,姜薇则递上一杯热水。
白月湄面无血色打着冷颤,接过水杯喝了两口,道了声谢,语气和她的人一样缺乏温度。阿琴朝姜薇感激地笑笑,小心地搀着白月湄离去。
姜薇转身,觉察到周围几道复杂的目光,有讶异,有了然,有轻鄙,曹依甚至冷嗤了一声,大约认定了她在献殷勤。她付之一笑并不在乎。
此后一切如常,白月湄仍是高冷冰山般的存在,姜薇对她远远敬仰着,没有多话。倒是和阿琴熟一点,每次遇到都要寒暄几句,或是交换手头的吃食,再简单不过的交道,有种细水涓流的舒服。
拍杀青戏那天,太阳微微露出点影子,是腊月里难得的好天气。快过年了,大伙忙活起来格外有劲,不到半日就大功告成。场务买来咖啡点心,众人在片场吃喝庆祝,谈谈笑笑,别有一番欢欣和松弛。
姜薇去外面上厕所,出来后且不急着回去,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晒太阳。冬日草木凋零,独独长廊外的茶梅开得热闹,一树树油绿的枝叶间缀着硕红的花,形成一道天然的花篱,明艳可喜。她信步走过去,却听见隔着花树,长廊里有人在说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烟味。
偷听不雅,她正欲离开,却被陡然撞入耳中的“姜薇”两字绊住了脚。
透过枝叶间隙看去,是林西原和男配角曾炎,各自靠着廊柱站着,人手一支烟。
“……伊长得好看是好看,戒备心也蛮重,轻易勾不到手的。”林西原语气玩味,慢悠悠地吐出烟圈。
姜薇厌恶地暗啐了一口。她本就不喜这油腻话多的男主角,原来他内心更龌龊。
曾炎愤愤然地附和:“年纪不大,心眼倒多,晓得该逢迎导演,讨好影后,对她没有用处的人你看她理不理。”
简直莫名其妙。她和这人对戏合作一直客客气气,私下虽没什么交道,却也没怠慢得罪过他,怎么就惹出他这么一通声讨。
她心头正冒火,那边林西原又说:“想红,这是必经之路,你看白月湄,不也是一路靠男人,从龚楚才,到姚石川,到丁瑞昭,哦,还有个不清不楚的方觉夏。早前我想请他给我加点戏份,不然整部电影被白月湄压得死死的,算个什么男主角。我提着厚礼去找他,他看都不看就拒绝,还对我来了一通警告,嘿,你说他和白月湄要没什么,我就……”
“你就应该把嘴缝上,”姜薇不管不顾地从花树间挤了过去。单说她自己,她勉强能忍,可连着诋毁两个她敬佩的人,她没法不出声。“背着人嚼蛆,不难为情?”
林西原先是一怔,继而皱紧了眉头,“你偷听我们讲话?”
姜薇唾弃地说:“不听还不晓得,表面上人模狗样,内心里腌臜得要命。”她眼风扫过曾炎,却见他涨红了面孔,目光闪烁嘴唇微张,神情颇为慌乱,之前的愤慨不知哪里去了。
“哎,你怎么上来就骂人呢,”林西原黑着脸,掸了掸烟灰,“在我面前放肆,你还不够格。”
姜薇啧了一声,“你背后说人坏话就行?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讲,你一是心思龌龊,二是嫉妒算计,没得逞就恼羞成怒中伤别人,下作。至于你,曾炎”,她将视线转过去,曾炎立刻望向别处,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如果有,你当时就可以对我提,不用背着我说三道四。”
她刮辣松脆地说完,曾炎低低地回了句“对不住”,竟转身就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他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倒让姜薇愣了一愣。
“没种,”林西原轻声嘀咕一句,夹着香烟的手点点姜薇,“行了,姜薇,我不过拿你打打趣,这圈子里好看的小姑娘多得是,你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有,我嫉妒白月湄?她靠陪男人睡觉得来今时的地位,有什么可嫉妒的?我在这行一步步熬出头,凭的是真本事、能吃苦!”
他说得激动,唾沫星子乱飞,姜薇退后一步,不无嫌恶。这林西原早年即以俊俏小生成名,现下虽步入中年势头渐落,可积累的名气和财富并不算少,灯红酒绿的日子也没断过,他却还满腹不忿不甘,好像全世界都欠了自己似的。
姜薇想到白月湄拍戏的较真劲,泡水挨冻不吭一声,和林西原一比,真是高下立现。于是她鄙夷之意更浓:“你也太狭隘了,电影圈就你有真本事?你敢说白月湄演技不如你?她拍戏就不吃苦么?她有今时今日的成绩,也是自己凭本事挣来的,你比不上眼红,就故意往男女风月上造谣,想毁她名声,这不是卑劣是什么。”
“少在我面前装正义,”林西原将手中的半截香烟往地上一掷,鞋跟狠狠碾了几下,愠怒道:“你不就想巴结白月湄和方觉夏,当我看不出来?”
“我倒没看出来姜薇有这个意图,”白月湄不知何时从长廊另一边走过来,面含讥诮对林西原说:“不如我们再去问问方觉夏?”
林西原神色旋即一变,眼中怒意未及消退,嘴角已堆起了讪笑,“哎呀,我开玩笑的,千万别当真,姜薇这小姑娘太伶牙俐齿,一下子把我说懵了,我才想起老杨那边还在等我,就先走一步了。”如此这般打着哈哈,竟没事人似地走了,变脸的功夫让姜薇叹为观止。
她悄悄瞄了瞄白月湄清冷的侧脸,正揣度是否该解释一二,白月湄却转过脸来,说起了完全不相干的事:“后天是阿琴的生日,你来我家吃饭好么,阿琴她一直没什么朋友,这次有心想邀请你,又怕唐突不敢开口,就由我替她做主了。”
短暂的诧异过后,姜薇答应下来。
“谢谢你。”白月湄的目光似乎温和了一点,接着伸手为她拂去肩头的茶梅花瓣。那朱红的一片未及飘落在地,便被风吹走了。大大加油!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