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巨大的绝望与悲戚淹没了他,江云感受着心脏无助的跳动,只觉通身都覆上了坚冰。都想起了自己当初还羡慕过苏荷拥有的幸福家庭,优渥出身,江云就恨不得回到火灾现场将这一对垃圾掘出来挫骨扬灰。画面一转,周遭的环境彻底发生了变化,八街九陌、满目霓虹却是空空荡荡死气沉沉,整个城市好像只剩下他一人。在这个钢筋与混凝土铺成的世界里,他找不到前进的方向。穿行在陌生的街巷中,那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东观西望,每一扇窗户都生出了眼睛,隔着玻璃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回家的路好长好长,江云看着周围的光线渐渐暗下来,渐渐地凉下去,黑暗从城市的底部开始扩张,一点一点吞噬,到最后只余细细的一尾弯月在天空游荡。
那部电梯依旧在那里等着他,经历过昨晚的惊心动魄,江云对于如今的一切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感触。
哪怕再不愿去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未知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的左右他的命运。现在的他不过是被养在罐子里的一只蛐蛐,在他没有彻底失去价值之前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苏荷能用的不过一些折腾人的小手段罢了。
想到这里,他坦然地跨进了电梯。苏荷果然还是这样幼稚,除了让那个奇怪女人站在电梯中间等着他再玩不出什么新的花样。熟悉的搭配,熟悉的味道,没有半点新意。
不,还是有些变化的,女人身上穿着的裙子颜色发生了一点儿改变。作为一个绅士,江云自认为对女性的穿着有极强的敏锐度。至今他仍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见面时这个女人穿的是一袭白色长裙,只在裙底处落了一两朵红色的小花,可是今天她的半条裙子都已红透了。
江云凑过去细一看,那红色却是黏腻的,深深浅浅附着在衣料上,带着水汽蒸干后的硬挺。望着这僵硬的红色,江云突然tຊ生出了一个奇异的猜想,这个女人身上的红裙并不是服装染料,而是她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
这个猜想甫一产生,他的耳边就传来了沽沽的水流声,眼前的红色也在这流水声里流淌起来。
这个女人会是苏荷吗?
江云没有问出口,只是默默地退到离她最远的地方贴近墙壁等着电梯门开。
轿厢突然开始剧烈的晃动,晃动过后是一上一下的跳跃。电梯门一下子裂开,江云只觉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刺目的白光,在掉出电梯之前他已不省人事。
这是他第一次梦见苏荷,确切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变成苏荷。
分不清是梦是醒,只是睁开眼看见的不是熟悉的电梯壁而是雪白的纱帐。枕边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洋娃娃,再一看满墙熟悉的照片,江云知道,他在做梦。
书桌上的菱形小镜子映出了他的面容,柔弱娇美,那是苏荷的脸。
站在这个在不久之前被自己烧毁的房间里,江云不得不相信在某一种契机下他回到了过去变成了苏荷。
压下内心的慌乱,目光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扫视着,雪白的纱帐被风吹起,飘荡到他的脸上带起一点微微的痒意。看着这熟悉的纱帐,江云忽的想起了那被苏荷藏在壁纸后的日记,他回到了苏荷的过去,那么日记还在吗?
想到这里江云果断冲到床边,扯开碍事的纱帐摸向了那块藏着秘密的壁纸,一片平滑,什么也没有。
江云不敢相信,又将整面墙壁一一摸过,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这让他彻底陷入了呆滞,房门轻轻响了一声,好像有人进来了。
循身往去,进来的是个熟悉的女人,这个叫柳月的女人是他的岳母也是苏荷的母亲。
江云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不是记忆里的趾高气扬、高高在上,也不是女儿死后的苍老颓然,而是一种愧疚与渴望和在一起的卑微。
女人一脸关切的走了过来,伸手理理他的乱发,柔声道:“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晚?上课要迟到了,爸爸今晚就回来陪你过生日,开心吗!”
提到那个男人女人的神色明显愉悦了不少,她蛮有兴致地打开衣柜,挑拣出一条白色的公主裙,转过身来展示给他看:“今天晚上就穿这件好不好,爸爸一定会很喜欢的!”
江云没有应答,确切的说这具身体无法应答,只能僵在原地像个乖巧的娃娃被拉着梳洗打扮,妆点成一份精美的礼物。
再一眨眼,场景就切换成了陌生的小巷,江云有些怔,又有些不解。他以为下一个场景该出现的是苏凛那个老男人,怎么会换成这里。
往前走走看吧。
巷道很深,抬头也看不见日色。一片昏沉里另一道脚步突兀的缠进来,叠着他走路的声音,有人跟在身后。
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极大的恐慌,心脏一颤一颤的跳动,这是来自于苏荷的恐惧。
好想看一看他是谁?
他的终于恢复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于是江云在绕过下一个拐弯处后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屏住呼吸贴在一户人家的门廊里。这是一个绝佳的观测位置,能够清楚地看清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这种未知真是令人期待啊!
巷口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影像,江云清楚的看到一个瘦弱的人影伸展着四肢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伏在墙壁上,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在这昏暗的光线里江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依稀辨别出那是个极瘦弱的男人。
他是谁?他想做些什么?
江云没有挪动也没有发出声响,仍贴在墙壁后静静地观察。
他压下心底属于苏荷的恐惧,眼里闪着兴奋期待着这只“蜘蛛”能再往前爬上几步,只需几步就好。
只是还是让他失望了,还未看清人脸,画面又是一闪,他又回到了那个房子,就坐在书桌前,身后是灼热的温度。
一双粗大有力的手环住他的肩膀紧贴在身后,那股黏腻附着在身后像是阴恻恻的毒舌。
蛇信缠着他的脖颈,在或深或浅的吸吮中留下了不同的粉红,江云觉得自己变成一条斑斓的热带鱼,作为一个男人他不由得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微微动动手臂,又被紧紧钳制,他的反抗被轻而易举的压下。
“怎么不乖了,嗯?”男人流着涎水,吐着信子,贴近了他的耳朵。
一个生锈的大铁钉牢牢钉住了他,这具身体的力气太小了,连反抗都是微弱的。
江云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漫长,男人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字帖,时不时摩挲一下再低笑两声,像逗弄一只毫无反抗力的幼兽。
在江云一遍又一遍的反抗下,借着那点细小的空间,他艰难地转过身去,看见了大开的屋门,门外不远处是一张沙发,沙发上是苏荷的母亲。
这个优雅矜贵的女人捧着一本书靠在沙发垫上,对眼前这场低劣的闹剧充耳不闻,安静得像一具雕塑。
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怎么可以只是眼睁睁看着?
一股巨大的绝望与悲戚淹没了他,江云感受着心脏无助的跳动,只觉通身都覆上了坚冰。
都想起了自己当初还羡慕过苏荷拥有的幸福家庭,优渥出身,江云就恨不得回到火灾现场将这一对垃圾掘出来挫骨扬灰。
画面一转,周遭的环境彻底发生了变化,八街九陌、满目霓虹却是空空荡荡死气沉沉,整个城市好像只剩下他一人。
在这个钢筋与混凝土铺成的世界里,他找不到前进的方向。穿行在陌生的街巷中,那股被人窥视的感觉又来了,东观西望,每一扇窗户都生出了眼睛,隔着玻璃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掌心传来急促的震动,低头一看,多出了一部手机,一条又一条信息跃出屏幕朝着他席卷而来。
「你今天穿的裙子好漂亮,我很喜欢。」
「怎么能和别人说话呢,我不开心。」
「听话的女孩从来不会和陌生人交谈。」
「喜欢我送给你的早餐吗?」
「为什么要践踏我的心意,你会遭到报应的!」
「亲爱的,我们是天生一对,为什么要看别人?」
「宝贝,我来找你了,开心吗?」
……
伴随着骚扰信息的是苏荷的一张张照片,有课堂上和人交谈的、和朋友一起吃饭的、放学回家路上的甚至还有躺在家中床上休息的。
好像有一双无孔不入的眼睛时时刻刻跟着他,让她在窥视与恶意中扭曲堕落最后被彻底驯化。
这一刻他彻底成为了苏荷,她的苦痛在他的身体里发了芽生了根扎进了灵魂。一张张扭曲的脸将江云环在其中,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苏荷!苏荷!……
不,我不是苏荷!
我不是!
整座城市在眼前碎裂,斑驳的光影在眼前跳动,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伴随着一声巨响江云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在一片混沌中他好像又看见了苏荷。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昏暗。黑色的窗帘将整个屋子盖得严严实实,甩甩脑袋,感觉清醒一点后踉踉跄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和煦的阳光慷慨地笼罩了他,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见了什么?他有些懵,又有些不安,总觉得像是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小厅里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细小的声音却好似在耳边重重敲了一记,震的他浑身一颤。
终于清醒了!
过去一看,这一次的照片没有出现在门外竟是直接出现在家里。
薄薄的一张紧贴在几案上,像极了那几张贴在壁纸里的日记。
照片中是一条陌生的小巷,不,已经不陌生了,这是他在梦中见到的小巷。
巷口拐弯处,一个瘦弱的身影牢牢攀在墙壁上,窥视着前方。他的四肢舒展着,很容易教江云想起梦里的蜘蛛,和梦里不同的是一束月光照亮了他藏在暗处的脸,一张阴郁的丑陋的脸。
照片背后照例是一行红色的小字“我在这里等你。”
握着这张照片,江云笑出了声,他好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