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等我字练好了,咱们家以后的春联都让我来写呗?”想到小女儿那手字,马大余没敢打击她,只指着春联上龙飞凤舞的字,说道:“那敢情好,不过你得更加努力,人家老先生的字是这样的,再看看你的字是那样的。”宋灵均翻了个白眼,狠狠揪他爹头发:“都说等我练好了!”到了下午便要忙活祭祖,庄娘子怕宋灵均又跑到供桌上大吃大喝,上完香后提前将她扔进马二芳的房间里,让她们姐妹俩一起洗完澡再穿新衣出来。“我为什么非得照顾你洗澡不可......”马二芳拿着巾子很是怨念。
马大余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又陆续谈成了几笔寄存的生意,他早出晚归,小心又稳当,做事不显丝毫急躁,宋灵均原本还担心他心思迫切,到底是做了十几年酒馆来往应酬的,很是沉得住气。
因着这几笔生意,马大余难得在快过年的时间段攒到一笔字数颇丰的钱财,要知道以往这个时候钱就跟流水似的撒出去,给孩子们买新衣,办年货,人情往来孝敬父母等等,即便是有着严格存钱习惯的他在过年也难免捉襟见肘。
没想到今年因为宋灵均的一个主意,到了过年反而攒下一笔数目颇厚的存款,因此他很是雀跃,迫不及待地回家与妻子分享。
“灵均可是大功臣,娘子,你一定要带灵均去买几件漂亮裙子和首饰。”
庄娘子笑道:“我倒是想把她打扮得漂亮点,但你也看到了,她对裙子首饰一点都不感兴趣。你若是想奖励她,便给她买纸买笔吧,我看她如今练字越发暴躁,连阿毅都躲的远远的。”
宋灵均那手字死活练不出来,勉强从“鬼画符”变成“那狗爬似的”的而已,她在学习上处处皆是完美无缺,唯独这字要被邱先生时不时拿出来打击一番,因此正憋着一股气,那怨念大的连马毅都害怕,一旦妹妹开始练字就找借口躲远些,唯恐宋灵均气一上来就开始无差别攻击。
“这学习练字的钱我另外给,小姑娘家家的总不能不爱打扮吧,你多她带逛逛去。”
“倒是奇了,灵均就是这样,不爱花朵簪子的,衣裳她倒是挑,只挑方便行动的,到底还是年纪小吧。”
庄娘子说着坐到塌上,见丈夫还在分着盒子里的钱,倒也没躲着她:“你也别光想着给灵均花钱,以后咱家用钱的地方多了,得给孩子们攒着。”
“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每个孩子都没落下。”马大余说着拎着一个满满的荷包递给庄娘子,“娘子,这是单给你的,什么裙子首饰啊,胭脂水粉啊之类的,你就拿里头的去买,不够再跟我说。”
庄娘子忙推回去:“什么叫单给我的,这都是你辛苦挣的,得花在家里和孩子们身上才行,我的东西都够用呢。”
“说什么呢,这才是你应得的,难道你操持家务,照顾孩子不是事吗?”
马大余不由分说地将荷包塞进庄娘子手里,正经道:“自从你来了之后我才知道,你给我操了多少心省了多少事,没有你在家里,我也不能安心去外面做生意。今儿带几个孩子上街,都说那三个小子长高长胖了不少,收拾得利落干净,人也敞亮,这都是你悉心照料的功劳,如今也没人敢说他们是没娘教的。”
说到这里,马大余吸了吸鼻子,他心里总是觉得对不住几个孩子的:“我心里头对你只有感激,想着送你什么又怕你不喜欢,还是灵均说得对,给钱就没错,给钱就是感情的表达。”
丈夫将她的真心和用心都看在眼里,庄娘子便感觉这些日子没白辛苦,心下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你听灵均在那说什么呢,我发现你最近越发爱听她的话了。”
“那她说的有道理呀!要不说年纪小,脑子更好使呢。”
庄娘子垂眼收拾塌上的东西,轻轻道:“她就是个五岁小孩子......过了年六岁罢了。”
马大余劝道:“你也别老觉得夸她不好,灵均的聪明有目共睹,你这个做娘的心里更加清楚,别老想着顾忌那几个大的,反而伤了灵均的心。”
对女儿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庄娘子忍俊不禁:“那丫头没心没肺的,我倒是希望她心里头软些呢。”
“瞧你,这就是生了好孩子的得意劲了,一点都不知道珍惜。”马大余点了点妻子,“总之钱你收着,你舍不得花,就给灵均花,什么都不许省着我灵均的,她要什么都给她买。”
“知道了,看你那偏疼的样。”
除夕前一日迎来了一场大雪,经过一夜不停,将前往学堂路上的小桥封了个严严实实,学堂里也没有另行通告,众人不敢随意离去,最后是罗满幸和马锋并几个胆大的男孩从结冰的河面上走过去,回来说先生表示雪太大,索性今日就开始放年假。
宋灵均缩在厚实的斗篷里,听到放年假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没办法,太冷了!
众人欢呼不已,又痛快打了场雪仗,等家里大人得了消息各自来领人才散开。
马大余赶了马车来接,顺便还接了几个家里没人来领的,一群小孩将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一路上叽叽喳喳又鬼哭狼嚎,差点将车顶都给掀了,宋灵均在学堂里待久已经习惯,倒是马大余,因为家里几个孩子都大了,平日里也算听话,多少年没有受过此折磨的他下车时感觉耳朵都要聋了,差点没站稳。
“孩子还是少点好,少点好......”马大余忍不住嘀咕道。
宋灵均听着无语,咱家还算少吗.......
孩子们既都放假,那正巧都来帮忙准备过年,马毅和马二芳跟着马大余上街采买东西,马锋和马四顺留在家里剪纸窗花收拾家务,庄娘子忙着祭祖做饭,一个也没有闲着。
除了宋灵均,她正在练字,没人敢惹她。
等宋灵均终于练到满意了,马大余才来喊她,让她跟庄娘子一起去贴春联。
“我也够不到啊,爹你们贴不就好了。”
马大余一把将小女儿扛到肩膀上,笑道:“这不就够到了?这是你跟你娘在这过的第一个年,由你们来贴,讨个以后都顺顺利利的好彩头。”
这男人也算是难得了。
宋灵均趴在马大余的头顶上,看到庄娘子穿着朱红色夹棉毛领缎衣,身段比以往直挺,气色红润,她拿着春联喜气洋洋的站在门口,正垂头与四顺说笑什么,从原身为数不多的记忆来看,庄娘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宋灵均就这样坐在马大余肩头上,和庄娘子一起,将火红金字的春联整整齐齐的贴上去。
“爹,等我字练好了,咱们家以后的春联都让我来写呗?”
想到小女儿那手字,马大余没敢打击她,只指着春联上龙飞凤舞的字,说道:“那敢情好,不过你得更加努力,人家老先生的字是这样的,再看看你的字是那样的。”
宋灵均翻了个白眼,狠狠揪他爹头发:“都说等我练好了!”
到了下午便要忙活祭祖,庄娘子怕宋灵均又跑到供桌上大吃大喝,上完香后提前将她扔进马二芳的房间里,让她们姐妹俩一起洗完澡再穿新衣出来。
“我为什么非得照顾你洗澡不可......”马二芳拿着巾子很是怨念。
宋灵均趴在热气氤氲的浴桶边上,小脸被蒸得红润,她懒懒道:“谁叫我还没有木桶高,怕我溺水呗。我都搬水了,你就别抱怨了。”
“笑死人了,谁家洗澡时会溺水啊。”
“你妹这小短腿呗。”
“你只是瘦,其实不短也不矮。”马二芳一起进了浴桶里,给宋灵均梳洗头发,她既得了事情做,就会好好完成,并不马虎。
宋灵均有人伺候就是满意的,趴在边上昏昏欲睡。
马二芳趁着她睡着前赶紧将她薅起来,庄娘子给她们做的新衣早早就摆在一旁,过年了自然得穿红色等喜庆颜色,都是红袄粉裙,庄娘子用了心思,在裙面上绣了马二芳喜欢的各色杜鹃花,很是光彩夺目,宋灵均的还是几只憨态十足的小兔子,用金红色特地绣了活灵活现的眼睛。
“你是兔子?”马二芳想不通,“你那凶样,怎么能是兔子?”
“长得像就行啦。”
那马二芳不得不承认,宋灵均和她娘一样在长相上极具欺骗性,这丫头一双大眼睛,唇红齿白,脸颊微肉,皮肤白皙娇嫩,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爱娇憨的小姑娘,实则在暗处随时随地能给你好看,实在轻视不得。
而庄娘子明晃晃就是艳丽娇媚的美人相,私下却是个好心好性的软心肠,连句难听话都不会说,这母女俩怎么说呢,某种程度上真不愧是母女。
等祭祖完毕,收了供桌,便是正式的年夜饭了。
既挣了钱,那肯定是要大鱼大肉大菜,马大余向来在吃食上十分大方,不肯委屈孩子一分,庄娘子更是下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做,饭桌上色香味俱全,挤得满满当当,孩子们喜形于色,都等着马大余发话才好下筷。
马大余身为一家之主,此时难免要唠叨两句,反省一下去年一年的艰辛不易,再展望一下对来年的美好期待,他絮絮叨叨的说上了瘾,被不耐烦的宋灵均一杯酒封住嘴巴,众人才嘻嘻哈哈的开吃。
马锋老早就买好了炮仗,拉着兄弟姐妹在门口闹得鸡飞狗跳,一晚上炮声就没消停过,还是已经睡了两轮总算酒醒的马大余为了邻里和睦赶紧出来收人,不然明天指不定要被怎么投诉。
庄娘子穿着新衣靠坐在榻上嗑瓜子,看着丈夫着急忙慌地去拎孩子,乐得轻松。
第二日大年初一,连庄娘子都难得睡了一顿懒觉,众人吃了一顿鲜鲜的早午饭,孩子们正迫不及待要呼朋引伴玩耍去,宋灵均却被庄娘子拉进屋里,换了一套更加簇新更加鲜艳的衣裙,大红色云纹斗篷,那一圈胜如白雪的毛领将宋灵均衬得越发精致小巧。
庄娘子说道:“等会,你爹会带你去一趟春风村,给你父亲上香烧纸。你可得跟紧你爹,别走丢了。”
“就我跟爹去?你不去吗?”
“家里要有人看着呢,况且我已经改嫁,便不再是他宋家的媳妇,要去了反而不合规矩。”
宋灵均心想是有这个顾忌:“那爹带我就合适了?不怕撞见宋家人?”
“你爹与你父亲本来也是相识,前去祭拜也算合情合理,况且由他亲自带着你去,更显厚道,别人也知道你如今你过得好了,也不忘亲生父亲,都是好的。至于宋家人......我怀疑他们根本不会去祭拜。”
毕竟当时分家时闹得很难看,也没有要求将宋灵均父亲葬在宋家所在的村子里。
庄娘子细细抚了抚宋灵均耳边的发丝,捧着女儿的小脸,眉眼似有怀念,她温和道:“烧纸时记得在心里挂念你的父亲,虽然你可能记不得了,但你父亲是真心疼爱你的,他抱着你为你写诗,哄着你为你唱歌,深思熟虑为你取了灵均二字,希望你成为聪明又正直的好孩子,他比谁都希望你健健康康的长大......好灵均,去给你父亲好好看看吧。”
宋灵均想起刚到这个身体时,男人所给的那几块果干,乖乖点了点头。
得知宋灵均要回春风村祭拜生父,马毅有些担心,他对马大余说道:“爹,你看紧点妹妹,一定要把她带回来。”
“傻小子,说什么呢,你妹妹还能去哪,肯定要回家里来啊。”马大余笑着揉了揉大儿子的后脖颈,“放心吧,有爹在呢,谁也带不走你妹妹。”
马毅心里才放心些许,马锋和马四顺扒在车窗旁,说等着宋灵均回来一起放炮仗,宋灵均很贴心的将收来的红包各分他们一半,这两个哥玩什么都从不落下她。
父女俩赶了马车,春风村其实离得不远,因着雪化了些许,路道也畅通,进了村口就有小孩子嬉闹着追上马车来拜年要红包,马大余一早就备下了,几块铜板就打发了这群难缠又吵闹的孩子。
其中有孩子认出了车上的宋灵均,他瞪大双眼一路追着马车,确定那穿红着绿,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就是宋灵均后,忍不住大叫道:“宋灵均!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半年多前就是一个浑身脏兮兮又皱巴巴的小乞丐鬼!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现在居然长成这样了,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好看!
宋灵均眯着眼睛认出这人是跟自己打过架,又学着大人辱骂过庄娘子的,顿时心生厌恶,她和庄娘子之前在春风村里受过欺负的不堪回忆一一浮现,虽然她当时尽力没让自己吃亏,庄娘子也努力忘记这段回忆,但一看到人,她当时的狠戾也跟着回来,忍不住想要下去跟他再打一场。
马大余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忙问道:“怎么了?那人欺负过你?”
马大余对她们母女二人从前在春风村的待遇早有耳闻,还未等宋灵均回话,便转头对那小孩喝道:“跟什么跟!没教养的,小心马车撞飞你!”
马大余长得人高马大,不笑时是带着一点不怒自威的凶相的,那小孩被吓了一大跳,耸着肩膀不敢再追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