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年纪再大一点,应该个子再高一点。辛舟其实都快记不得她的长相了,她没有照片留在家里,地址也是辛舟很小心才留下来的。那是她的字迹。她对辛舟说,长大了,来找我。辛舟的手攥的越来越紧,指甲抵进肉里都没有感觉到,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了弄堂巷子。穿过窄入口,转了个弯,前面的路变得宽了不少,有大棵的桂花种在其中一户的家门口,独栋别墅,黑白分明的墙抹面。红色油漆的新木屋顶,白蕾丝的窗帘,处处彰显小资情调。
台拉斯脱路?
靳成言心中默念两遍,发现所谓的台拉斯脱,其实是法语,Delastre,而且还是个人名。
他问辛舟:“法国的一条路?”
辛舟显得疑惑,她打字慢,慢慢的敲到短信界面,“不是,是上海的一条路,我找不到,问人,别人不知道。”
靳成言留学多年,并不清楚国内许多城市的底蕴故事。但男人心头转瞬浮动细微的疑惑——辛舟说过自己从前务农,应该更不会知道这条路的。
那种好奇和疑惑又隐隐的浮动出来,对辛舟,靳成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永远无法探知到对方还隐藏着什么令人触动的故事。
但他清楚,过分的探寻是一种冒犯。
靳成言答应会帮辛舟问。
辛舟收到短信,将短信保存下来。她的手机内存小,平常不重要的短信,都会删掉。
今天没有工作可做,辛舟打扫完方娣搬离时制造的混乱,给辛贵元打了个电话。
“姐!”
辛贵元在电话那头高兴极了,“你今天不忙?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早就和你说过了,不用担心我——”
“行了。”辛舟笑着打断他,“都说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她问辛贵元最近上学怎么样。
其实也听不懂,但是辛贵元从不敷衍,认认真真和她说今天参加了什么项目,下周又要去参加什么比赛。
年轻真好啊,无忧无虑的。
辛舟舔舔唇,犹豫着打断辛贵元,“缺不缺钱花?”
辛贵元变得语气急躁:“姐!我都说了好多次了,不需要你工作赚钱给我花!”
“学校问过我,要不要申请贫困生资格,已经帮我上报了。再者说,我有手有脚,我可以自己工作赚钱的!”
辛舟无奈的笑,辛贵元烟花似的呲了一番又软了声音,“姐,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
“姐知道。”辛舟还像是小时候哄辛贵元一样的语气,“姐没生气,只是怕你委屈自己,要是缺什么,就和姐姐说。”
“大学生,该上学,等你毕业,再工作也不迟。”
她又嘱咐了些话,辛贵元听出些语气的微妙,“姐?你怎么了?”
辛舟打哈哈,“工作忙,事情多,累的。”
辛贵元想追问,辛舟说要忙了,赶紧挂了电话。她有时候觉得辛贵元一根筋,念叨起来和隔壁阿嬷似的。
快到菇子长出来的季节了,不知道今年山里还有没有鸡枞?阿嬷总是闲不住,要偷偷上山去采鸡枞做酱吃...辛舟清楚知道自己是想家了,但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不是为了这件事,她也不会来上海。
台拉斯脱路 10 弄...辛舟长长的出一口气,好似又积蓄了许多勇气,她下楼出了小区,顺着路边走了好一会才找到个小诊所。
给被打裂开的嘴角上药,又买了贴在口腔内的止痛药。
诊所的大夫夸她长得小,又漂亮,但辛舟还是认真还价了一番。
大夫说这里是明码标价。
辛舟半正经道:“您给我打个折吧,好了我再来。”
“呸呸呸,伐要拉讲,要港晦气来唔。”
旁边的上海阿婆插话进来,虽然辛舟基本上听不懂上海话,但也能勉强理解她的意思。
在医院说再来,确实有些晦气。
女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收回收回。”
阿婆和大夫一同笑起来,毕竟是小诊所,不知那阿婆和大夫说了什么,大夫无奈笑着摇摇头,“好啦,给你便宜点。”
辛舟每逢砍价成功,总是心里高兴,学上海人口音,笨嘴拙舌的吐出来一个“谢谢侬。”
阿婆摆摆手,正好她家里人来寻,中年女人挤过辛舟,扶着阿婆离开。辛舟望着中年女人烫了卷发的优雅背影,微微发怔。
只一小瞬,她便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离开。
在社区食堂吃了午饭,辛舟走在路上,观察路边店铺贴的招人广告,大多数店铺不缺人,缺人的,也有要求。
有的从中午十二点做到晚上一两点,比之前做按摩还忙,钱倒是很少。
不过辛舟也没有挑拣的余地,她把这些地方都记在手机上,还要了不少老板的电话。
就这一折腾,差点错过靳成言发来的消息。
“你说的地址,我查到了。”
“台拉斯脱路是旧路名,后来上海统一修改了路名,所以你找不到。”
“现在这条路,叫太原路。”太原路?太原路!
辛舟想起自己之前做前台的时候,那家 SPA 店就在太原路上!
竟然就这么近!
她顾不上思考为什么自己得到的是一个不符合当下的地址,匆匆的回靳成言消息。
女人激动的手指都发抖,好一会才打完字,“谢谢你!!!”
三个感叹号,比起平常不发标点符号的习惯来说,可见辛舟已经高兴坏了。
这条路,到底有什么?
靳成言越发感到好奇起来。
还好理智仍占上风。
辛舟自然也不清楚靳成言心中对她产生的好奇,一心只想着那个地址。她早就把这个地址背了不知道多少遍!太原路...甚至走路就可以到。
铁门边上,有文物历史建筑的牌子,还有弄堂的号数。绿油油的梧桐树下头,辛舟盯着那牌子,手不自然的攥紧了成拳。
有人推着自行车从里面出来。
她下意识要去看对方的脸。不是。
不是这个年纪。
应该年纪再大一点,应该个子再高一点。
辛舟其实都快记不得她的长相了,她没有照片留在家里,地址也是辛舟很小心才留下来的。
那是她的字迹。
她对辛舟说,长大了,来找我。
辛舟的手攥的越来越紧,指甲抵进肉里都没有感觉到,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了弄堂巷子。
穿过窄入口,转了个弯,前面的路变得宽了不少,有大棵的桂花种在其中一户的家门口,独栋别墅,黑白分明的墙抹面。
红色油漆的新木屋顶,白蕾丝的窗帘,处处彰显小资情调。
有人穿着运动装遛狗从她身边经过,辛舟忙上前去问对方,“你好,请问十号在哪边?”对方手一指。
是远处在梧桐树栏杆边上的那一栋,红屋顶若隐若现,墙刷成崭新的淡黄色,窗户也是漂亮的黑铁色。外头一栏的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开的灿烂,透出被精心打理的姿态。
显得有十足生活气息。
确实,她以前...辛舟缓缓挪动脚步,看见那道关上的大门,上头倒插着花束,右上角是门铃。按下门铃。
辛舟来到上海,只不过是因为那个深的几乎能吃掉人的夜里,阿妈站在深草堆,手递出来的碎纸屑。
阿妈说,“阿宝儿,这是我的家,你要来找我,听到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