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谨记苏大人说过的话:“皇上并不好色,不可操之过急,切记,润物细无声。“但皇上问话不能不应,于是只答了个:“是。“皇上却问:“你这梅花羹是怎么做的?为何御膳房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我恭声道:“回皇上,梅花羹重在梅花上,须取半开极嫩者,有半点枯萎的都不要,洗净入甑蒸之,滴取其露,用干净雪绡纱滤过,澄成花露,并不掺半滴水,只用这花露与粳米熬之。”“那这得多少梅花才够?只怕梅园中几千株梅花,都禁不住这一蒸,”
我轻声答:“是。“
回过神才觉察这样答话是不合规矩的,好在皇上并没有在意。
李德福却朝我深看了一眼,目光颇有警醒与失望的意味。
也难怪,之前我一直谨言慎行,偏生到了御前失了水准。
“皇上,眼下到了年节了,茶水上的紫萱病了,墨兰又快要放出宫去了,御前缺了人手,一时又挑不出个人来,奴才这才想到苏大人府上有个伶俐的。“李德福笑着道。
皇上“哦”了一声,沉吟道:“紫萱病了月余了吧?”
李德福道:“一月有余了,按规矩是该挪出去的,”言语间欲言又止,观察着皇上的面色。
皇上只舀着梅花羹吃,女子巴掌大的一盏羹用尽后,手一抬,我忙上前接过碗。
有内官过来侍奉他净了手,毛巾在他修长白皙的手上冒着热气。
他擦着手淡淡说:“那便挪出去。”
“是。”李德福垂着首应道。
几案上有一本翻开的书,皇上握在手中,说:“朕看会儿书,叫他们都下去吧。”
李德福便轻轻拍拍手,暖阁中诸人皆退出去。
我亦却行而退。
忽听皇上说:“你等一等。”连忙垂手侍立,心里怦怦直跳。
皇上沉吟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长了记性,恭敬温顺地答:“回皇上,奴才叫玉如。”
皇上点点头:“倒是与你气质相符。“
他语气温和,但面色却是波澜不兴。
我不知他是何用意,不敢贸然回应。
更谨记苏大人说过的话:“皇上并不好色,不可操之过急,切记,润物细无声。“
但皇上问话不能不应,于是只答了个:“是。“
皇上却问:“你这梅花羹是怎么做的?为何御膳房做不出这样的味道?”
我恭声道:“回皇上,梅花羹重在梅花上,须取半开极嫩者,有半点枯萎的都不要,洗净入甑蒸之,滴取其露,用干净雪绡纱滤过,澄成花露,并不掺半滴水,只用这花露与粳米熬之。”
“那这得多少梅花才够?只怕梅园中几千株梅花,都禁不住这一蒸,”
皇上面色微露讶然,略略转头看向我:“这样繁巧的食谱方子,只怕只有富贵巨家才能享用的起,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奴才是按苏老夫人教的法子照做的。”
皇上“嗯”了声,捧着书看着,漫不经心地说了声:“难怪。“
我见皇上并无其它吩咐,便慢慢退出去。
因皇上每日午后要看书,身边不用人侍候,不当值的人退下来回自己屋子里。
我坐下来绣帕子打发时光,玉婷从外头进来,勾头瞧了瞧,说:“你绣得这是什么花?像真花似的,真好。“
我笑道:“桔梗,我绣着玩呢。“
最后一针绣完,我将帕子正要收起来,只听玉婷轻呼一声,我抬头一看,就见从她鼻中涌出血来。
她也慌了神,只用手捂着,我连忙端了脸盆过来。
手忙脚乱时,小太监楠江过来喊当差,玉婷说:“你快去,替我给李公公说下,我过不去了。”
我听她这样说,忙擦了擦手上殿中去。
因近年关,诸项事宜繁多,皇帝看了半个时辰的书便开始批奏折。
眼见堆积如山的奏折去了大半,日头已是偏西。
皇上在一个折子上洋洋洒洒写了许久,蘸墨时眉头一皱,抬眼看了下,说:“楠江呢?”
李德福忙说:“皇上忘了,他刚去找兵书去了,奴才这就去迎他回来。”
说着朝我使了使眼色,急急走出去。
我便抽身出来,绞了热毛巾送上去,等皇上放下毛巾后,将茶奉上。
皇上尝了一口,又执起了笔,心思全在未写完的批奏上。
我低声道:“皇上,奴才也会研墨。”
皇上并未抬头,只一招手,算是应允我研墨。
上一节墨已快用尽,我取了新墨,用铜勺舀了一点水,轻轻推拉研墨起来。
皇上双目始终不离奏折,应是在思量着什么。
殿中寂静,只有“沙沙”的研墨声。
殿外的阳光经过雕花长窗糊着的绡纱,投射进来只有淡白的灰影,那窗格的影子,一格一格映在平滑如镜的金砖上。
我想起上次研墨,也是半下午的时辰。
典雅的书房,花瓶里插着一大束新剪下的红色玫瑰,窗前是一片芭蕉。
斜阳柔软,微风吹动芭蕉叶子。细薄光润的澄tຊ心堂纸铺开,赵长卿挥毫落纸,眉眼含笑。
我在一旁细细研磨,他搁下笔后,道:“婉歌,你来看。”
我走过去看,见左首写着《美人赋》,“……有一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
我粗略读完,耳廓发烫,心里甜蜜如用蜜糖,却用执扇遮面,横他一眼,道:
“旁的男子都喜好功名,或征战沙场,最不济如你父亲那般做一介儒商,你倒好,成日里满脑子都装的什么?“
他本高兴着呢,听我这般说,便讪讪收了那赋。
若是扎尔看到,她即便看不甚懂,应也是满眼星光。
“你研墨手法怎么如此奇怪?“
忽听身旁一个醇厚的声音,我一惊忙回过神来,原来皇上不知什么正看着我研墨。
事起仓促,我未及多想,皇上一问,我便马上应道:“寻常研墨是将墨锭画圆圈,但新墨用推拉手法可去尖角。“
皇帝“嗯”了一声,道:“你连新墨边角硬朗,研墨不均都知晓,且还有这样化解的心思,可是读过书?“
我垂眸低声说:“奴才只略识些字。“
这时,李德福领着楠江走来,见我正在研墨,愣了一下,楠江正要上前,被他轻拉了下衣袖,楠江便只将那本兵书放在案上,站在了一旁。
待皇上批完折子,已是酉时初刻。
皇上用膳时,我方交卸了差事下值。
我那屋里住着三个人,墨兰下午去了太后那里,不知何时回来的,正和玉婷说笑着:
“你以为人人都有紫萱的心思?我到年后就要放出去了,还打扮什么?不过是见太后,我穿了身喜气衣裳罢了。“
玉婷笑:“这哪里说得准呢,万一哪天得了脸,可不就是走不了了?“
又见我进来,对我笑道:”我瞧着玉如倒比紫萱还要美,要是打扮起来,可不必主子差到哪儿去。“
我掩门微微笑笑。
墨兰起身道:“你这张嘴啊,还是别要了吧?主子都敢拿来比对!“做势去捏玉婷的脸,玉婷笑着躲来躲去。
我去收拾针线筐,发现新绣好的帕子不在筐里,便在床上翻找起来。
玉婷躲到我身边,问:“你找什么?”
“我绣好的帕子。”
“是那个绣桔梗花的么?你方才不还拿着么?你再仔细想想。“
我翻找一圈,仍是没找到。
想了想,应是随手装在身上,丢在了哪里。
好不容易晴了一日,又下起了雪。
那雪比往日下得更大,外面白茫茫一片,扯絮般纷纷扬扬,红墙之上尽覆上一层白雪,蔚为壮观。
屋里地龙比平日烧得旺了些,皇上在看书时要了茶。
我端着茶进去侍候,见他正闲适地翻着书看,便轻手轻脚将茶放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暖阁暖和,皇上只穿一件藏青色夹衣,面庞俊秀,一对浓黑长眉入鬓,平添一份英朗之气。
他端起茶碗,尝了一口,放下茶碗后,却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伸手给我:“这是你的东西吧?“
原来竟是被他捡到的。
我心下一惊,又慌又乱,不知是接还是不接。
这时外头有脚步声走近,听声音便是李德福。
皇上回手又将手帕掖回了袖中。
李德福的声音随之响起:“皇上,霍将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