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过身吩咐:“朕去城墙瞧瞧。”御前侍候的人,以及当值侍卫,簇拥着皇帝登上城楼。冷风扑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李德福的声音冻得都发颤:“皇上,天要黑了,又这么冷,皇上万金之躯,只怕万一受了风寒,还是起驾回去吧。“皇上目光却只凝望着皇宫之外,东西九城万家灯火如天上群星落地,璀璨茫茫点点。李德福又要开口,被皇上阻下:“你们都留下,朕去走一走再回去。”李德福焦急无奈,转头看了看,冲我挥了下手,将一站鎏银水晶灯交与我,“你去跟着。”
宜室殿宇广阔,廊下种有常青花木。
墨兰站在一株海棠花旁,翘首以待,一见我们过来,忙迎过来。
“玉如妹妹,真是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
她搀着我,一脸懊恼:“都怪我,我要是咬死不说,你也用不着受这份委屈。”
我腾出一只手,抚向她的手背:“墨兰姐姐莫要自责,当tຊ时情形你又不知是什么,何况的确是凑巧,凑巧那私闯掖庭的护卫手里有一方那样的帕子,”
我见她脸上露出不自在的笑,遂微笑说:“好啦,如今我不是好好站着了么?”
李德福从屋里出来,见到我,遥遥说:“姑娘且在这里稍等,我去向皇上回禀,好叫你进去谢恩。”
急匆匆回去,很快又出来,笑着说:“皇上吩咐,不必进去谢恩了,你受了惊吓,这两日就不必当差了。”
入了夜,屋内静寂。
玉婷早早就睡了,墨兰却翻身下了床。
她掩门出去后,我披了衣裳便跟了上去。
她走至一处紧闭的宫门处,停了下来,竟对着一扇宫门在说话。
我离得远,听不清,便绕到那道墙的后头,与她一墙之隔。
哪知,墨兰不是在对着宫门说话,而是一位中年女人的声音。
那黝黑的宫门下,竟有一个人。
那人应早站在那里,因藏在暗处,根本难以察觉。
那女人问:“她回去后有没有说有人要害她的命的话?”
“没有,她只字未提。不过今日她回去,皇上说不必谢恩,连见都没见她,这样看,皇上待她也没有特别之处,不过是着她研过墨罢了。”墨兰压低声音说。
“你哪里懂咱们这位万岁爷,他越是心里在乎,越是表面淡着。掖庭混进了男子,这么蹊跷的事,你真当皇上看不出什么?”
“皇上心里头定是恼极了,竟敢算计到御前的人身上去,可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所以,还真不能小瞧了那个玉如。”
腊月时节,风从宫门处呼呼吹来,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需凝神才能断断续续听清。
但因其中之事与我息息相关,因此我全听了去。
我的手扶着冰冷的墙壁,手指已是有些僵硬,却猛然忆起那日皇上递来帕子来。
晕黄灯光映着他的手,晰白净利,隐有力道,雪白帕子轻飘飘执在他手上,两朵紫色桔梗花妍丽至极。
我轻手轻脚原路回去。
又飘起了雪,天上却有一轮残月。
我走得急,也不看脚下,只仰面望着前方的宫墙一角,碧紫深黑的天,红墙四合,天像是一口深深的井,而我便在井底下。
我费尽周折来到此处,并不是来做旁人的垫脚石的。
更不想做这未央宫的孤魂野鬼。
连下几场大雪,城中不少民宅被积雪压塌,常有冻死的人暴尸街头。
灾情惨重,皇上亦是心急犹焚。
这天又下了一天,到傍晚方止。
皇帝踱到殿前,只见亭台楼榭笼着白纱,几个太监宫女正在清扫雪,他蹙眉道:“不知城中百姓如何了?”
又转过身吩咐:“朕去城墙瞧瞧。”
御前侍候的人,以及当值侍卫,簇拥着皇帝登上城楼。
冷风扑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李德福的声音冻得都发颤:“皇上,天要黑了,又这么冷,皇上万金之躯,只怕万一受了风寒,还是起驾回去吧。“
皇上目光却只凝望着皇宫之外,东西九城万家灯火如天上群星落地,璀璨茫茫点点。
李德福又要开口,被皇上阻下:“你们都留下,朕去走一走再回去。”
李德福焦急无奈,转头看了看,冲我挥了下手,将一站鎏银水晶灯交与我,“你去跟着。”
我看向李德福。皇上为民生忧心,说是自己走走,我怎敢跟过去?
李德福看我一眼:“快跟上啊。”
我只得跟了过去。
城楼上北风如吼,吹得皇上身上那件羽缎斗篷扑扑翻飞,吹得寒彻入骨,我直打了个哆嗦。
皇上忽然站住了脚,我也忙停了下来。
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城墙漆黑一团,只有城楼处有点点灯火,不知不觉竟已走这样远。
“色洒妆台粉,花飘绮席衣。入扇萦离匣,点素皎残机,”
皇上望着城墙之下的万家灯火,沉声吟道。
虽是吟雪之美,语意却颇沉重。
“皇上如此为天下黎民,苍生亦是有好生之德,瞧这一天的好星光,明日定是雪过天晴。”我曲膝道。
皇上回过头来,望了我一眼,他腰际平金荷包上坠子摇动,微微做响,忽然问我:“你冷么?”
我不防他这样开口相询,只道:“奴才不冷。”
话音未落,风吹动我鬓边的发梢拂在脸上,我只觉鼻端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皇上笑出声:“还说不冷?”
伸手去解开颈中系着的如意双绦,解下了明黄平金绣金龙的大氅,往我肩头披来。
我心中一片茫然的凌乱,便有无数只茧子在心里缠了丝一般,千头万绪,我只低声说:“奴才不敢。”
我伸出手要将大氅重给他披上,却抓住了他的手背,我吓得看了他一眼,忙缩回去。
又握住大氅,从他手中拽出,凑近他面前为他系好。
不小心触到他的脖颈肌肤,微温的触感令我脸颊发烫。
皇上却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我一时怔住。
他的手一寸寸将我的手包起来,我心跳如鼓,忙要后退,身子却不稳,趔趄着扑入他的臂怀中,颤声道:“奴才失礼。”
皇上的手臂却收拢来,用大氅将我裹住,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却不再挣扎,慢慢低下头来,整个人倾入他的怀中。
过了许久,皇上方低声道:“以后无人在时,你不许再自称奴才。走吧,我们回去。”
皇上携着我的手缓缓往前走,我神思恍惚,却听他声音清朗地说:“你家在哪里?有几口人?”
我低声说:“只有一个弟弟了。”
皇帝“嗯”了一声,道:“你入了宫,只怕难见到他了,很想念他吧?他念书了么?改日朕让苏大人收他为学生,日后说不定能考取功名。”
那风愈起愈大,我只觉得心惊胆战,也不知是冷的,还是为何,手都在微微颤抖。
皇上只轻轻加力握了一握,仍旧携着我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