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油婆子估计是看赵鲤面嫩无害,以为是她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年轻小娘,便在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哭喊。从她小时候死了爹妈,长大死了丈夫说起,又道现在年近花甲,病中还要受此搓磨。都是多年的邻居,村民们听得面露不忍,只是碍于赵鲤他们身上穿着的鱼服,不敢说话。赵鲤tຊ却不是吃她这套的人,冷眼看着她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看向赶来的里长:“陈家人怎么还没来?”听见问话,里长急点了点头:“我亲自去催。”里长抬步就要往外走,就看见一个面容黝黑的男人正慢慢走来,面上满是不甘愿。
原来赵鲤指示的方向,住着一户姓陈的人家。
一个多月前,陈家二郎的妻子大着肚子失踪了。
村里有人看见说,她跟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
听村民七嘴八舌地说完,赵鲤忽地挑了挑眉毛。
又是村里人看见的。
“到底是谁,亲眼看见孩童被拐走,又是谁亲眼看见陈家媳妇跟人走的?”赵鲤问道。
闻言,村民左右看看,想了想,有人道:“好像全是听村里油婆子说的。”
“谁是油婆子出来答话!”
“油婆子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在家养病呢。”
赵鲤心说,有意思了,目击失踪案的人全是同一个人,这人还病得恰到好处。
“去把她找来。”赵鲤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郑连,“郑连,你跟着去一趟。”
说完赵鲤给他递了个眼色。
先将人带来,如果反抗就出手。
郑连意会,合拢了手上无常簿,在一个村民的带领下,去了油婆子家。
油婆子家就在村子中心,不一会就到。
“官爷,前面就是油婆子家。”带路的村民抖手指了一下。
郑连大步走近,就感觉到一道视线,回望过去只看见一扇半开的窗户。
“油婆子,油婆子。”两人推开篱笆门走进院里,走到正屋门前,带路的村民一边拍门一边喊。
刚喊两声,还没听见回应,便见郑连上前,一脚踹在了门上。
靖宁卫踹门技巧点满,京中王公大臣的门都踹得开,遑论这村野人家的薄皮门板。
只听砰的一声,大门猛地撞上墙,嗑下大片墙皮。
郑连手握在刀柄上,疾步走进去,径直穿过堂屋,走向方才视线望来的那间厢房。
一进去,就嗅到了满屋子浓郁的香粉味,郑连屏住呼吸,抬袖掩住口鼻,腰间佩刀抽出两寸。
这房间外头看着简陋,里头却是妆台妆奁俱全,摆着一个雕花楠木衣柜和一架雕花大床。
床上帐子披红挂彩,花里胡哨。
被子里正躺了一个肥硕富态的老婆子,额上勒着一条抹额,正哎呦哎呦地叫唤。
看见郑连,她好像才清醒一般:“你是谁?为什么闯进来?”
“靖宁卫传话,为何不去?”郑连问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屋子。
“官爷,不是不去,实是老婆子病得下不来床。”床上油婆子面色发白,满头大汗,倒是很有说服力。
郑连却冷笑:“没死都得去。”
说着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走到妆台前拉开妆奁,从里面捡了一支分量坠手的金钗:“你这婆子倒是富裕得很。”
床上油婆子一愣神,觑了一眼郑连,小心道:“那是老婆子我在路上捡的,正想上交给官爷呢。”
这油滑至极的话,让郑连又冷笑了一下。
他将钗子放进怀里,又走向一旁的衣柜。
猛地拉开,刀鞘在满柜子绫罗衣衫里翻搅了一下,确定没有藏人,这才走向油婆子。
床上的老婆子满头大汗已经汗湿了枕头。
郑连蹲下身查看了床底,直起身来:“走吧!还要我请你不成?”
“这、这……”油婆子没料到,郑连拿了她一根金钗子,居然立刻翻脸不认人。
“官爷,老婆子我真的病了!哎、官爷,你干什么?”
郑连可不是什么尊老爱幼好脾气的主。
确定了这老婆子有问题,又怎么会等她继续废话。
一把掀了被子,将穿着单衣的油婆子从床上拖下来。
“救命啊!救命啊!”老婆子被郑连拖着,哭天喊地的拿出了村妇撒泼的手段,“杀人啦!有人要杀我这老婆子。”
这种手段用作村人骂架还行,真的对上靖宁卫这样的暴力机构,显然并无作用。
油婆子就这样,被郑连死狗一样拖到了翠香家的院子。
“哎哟,哎哟。”油婆子半真半假的躺在地上哀嚎。
郑连走到赵鲤旁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将怀中的金钗递了过去。
赵鲤接过在手中把玩,冷眼看着地上哭嚎撒泼的油婆子。
据村民所说,油婆子是个寡妇,无儿无女,靠走街串巷,做卖婆为生。
大景卖婆,与牙婆、媒婆、师婆、虔婆和稳婆同是三姑六婆。
卖婆借性别之便,出入周旋富豪大族或小户人家的后院,一张利辨巧嘴,从事买卖,说事传言。
为情女传信,与贪官过付钱,总干些替人牵线搭桥的事。
其中固然暗藏职业歧视,但也不是毫无根据。
而这金钗子分量扎手,成色很新,出现在油婆子的妆奁里本身就值得怀疑。
那油婆子估计是看赵鲤面嫩无害,以为是她平日里接触的那些年轻小娘,便在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哭喊。
从她小时候死了爹妈,长大死了丈夫说起,又道现在年近花甲,病中还要受此搓磨。
都是多年的邻居,村民们听得面露不忍,只是碍于赵鲤他们身上穿着的鱼服,不敢说话。
赵鲤tຊ却不是吃她这套的人,冷眼看着她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看向赶来的里长:“陈家人怎么还没来?”
听见问话,里长急点了点头:“我亲自去催。”
里长抬步就要往外走,就看见一个面容黝黑的男人正慢慢走来,面上满是不甘愿。
见他来里长松了口气:“陈家二郎来了。”
油婆子还在地上哭嚎,赵鲤与郑连便带着陈家二郎进屋问话。
陈家二郎行了个礼,便垂头立在一边。
“你娘子什么时候不见的?”赵鲤问道。
这个问题好像触及了陈家二郎的神经,隔着几步都能听见他咯咯咬牙的声音,显是恨极。
“那个贱妇是三月初一,走的。”
说到走的两字,陈家二郎的脸红作了一片。
妻子的消失,对他来说是让他抬不起头的耻辱。
“她为什么离开?”郑连问道。
陈家二郎一震,愤愤看向郑连,但目光触及他身上鱼服时,又背脊一塌,垂头丧气回道:“村中油婆子亲眼看见那贱妇……”
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看见那贱妇与货郎搂搂抱抱,一起走的。”
“你是否去寻找过?”赵鲤冷眼看着几步之外脸涨得通红,似是受了极大耻辱的陈家二郎。
“那等贱妇,还去找她做什么?奸夫淫妇,带着野种死在外边才好!”
陈家二郎梗着脖子大声道。
“大声什么?”
赵鲤随手从桌上抄起一只茶杯,摔到了陈家二郎脚下,继续问道:“你娘子怀孕多久了?”
被摔碎在脚边的碎瓷一惊,陈家二郎老实回答道:“走时已经八个多月了,现在估计已经快要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