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睡眼朦胧,撑着胳膊缓缓坐起身,拔高音调:“念棠。”仍然无人应答。这些日子她近身伺候,醒来后从不需要他开口唤第二声。在榻上一个翻身,姑娘都能听到。往常早会近前轻声细语问一句:“公子可是要起身了?”现下,回答他的只有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煞是烦人。沈修妄睡意渐消,一双眸子完全睁开,他光脚踩下榻,扯过衣桁上挂着的外衫。目光巡视空无一人的屋子。“念棠。”起床后嗓音微哑,隐隐含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一夜好眠,再醒时,帘外雨潺潺。
床榻之上,沈修妄半梦半醒,顺手摸向身侧。
除了软薄的衾褥,并无一人。
昨夜当真是春梦了无痕么。
还是姑娘怕睁tຊ眼面对他,索性提前起身了。他勾了勾唇,没好气唤道:“念棠。”
无人应答。
公子睡眼朦胧,撑着胳膊缓缓坐起身,拔高音调:“念棠。”
仍然无人应答。
这些日子她近身伺候,醒来后从不需要他开口唤第二声。
在榻上一个翻身,姑娘都能听到。
往常早会近前轻声细语问一句:“公子可是要起身了?”
现下,回答他的只有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
煞是烦人。
沈修妄睡意渐消,一双眸子完全睁开,他光脚踩下榻,扯过衣桁上挂着的外衫。
目光巡视空无一人的屋子。
“念棠。”
起床后嗓音微哑,隐隐含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这声唤出去,总算得到回应。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沈修妄怒气已涨,转头看过去:“大清早瞎溜达什么,我唤你多少声了!”
却见长风一脸无辜站在门口,上前答话:“公子,念棠姑娘在灶间吩咐厨娘做早膳呢。”
自家主子从小口味就极其挑剔,香辛佐料一堆忌口。
早膳餐点羹汤,乃至小菜,样样皆要精致。
之前久征沙场,随便啃一口干粮便能果腹,如今回京后,口味再次无缝切换了。
这两个多月幸亏有念棠在,松鹤苑上下才能少挨一些骂。
沈修妄看着长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缓缓敛起怒色。
一个小丫鬟,还能跑哪去。
他当真是睡迷糊了。
轻咳一声,摆摆手:“无事,你下去吧。”
长风恭敬应一声是,退身出去,顺带阖紧门。
走出廊道拐角,就见到远泾揉着肚子嘲笑他:“又被骂了吧。”
长风伸出食指恶狠狠戳向他,“你早知道公子寻念棠姑娘,还推我去。”
“冤枉,我比窦娥还冤。”远泾两手一摊,无奈道:“念棠不在房里么?”
长风一怔,“她不是去灶间了么?”
远泾收起玩笑的模样,神色逐渐凝重,缓缓摇头:“我刚从灶间过来,并没有遇到她。”
……
两人面面相觑,暗骂一声不妙,迅速往外飞身而去。
屋内。
沈修妄抬手推开窗,眺望雨幕中的水墨山景。
主屋位于别苑二楼,视野开阔,观景绝佳。
却见身边的两名亲卫脚步匆匆闯入视线,施展轻功飞出院墙。
而后又双双停住脚,落于别苑门外不远处的一株老榆树旁。
榆树下有一位白发花须老翁,怀里还搂着个瘦得像猫儿的孩子,两人显然已经被大雨浇透。
此刻正蹲在树下躲雨。
旁边有位穿杏色衣裙的姑娘撑起一把翠竹影桐油油纸伞,俯身将伞面遮到他们头上,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正是念棠。
沈二公子眉头一皱,双手抱胸。
好一个长风、远泾,人都跑到门外去了,还敢说在灶间。
看来又得罚抄“当差”二字!
一千遍不够,两千遍才能长记性。
数十米之外,长风和远泾后颈一凉,齐齐打了个喷嚏。
看到大宅子里出来这么多人,躲雨的老翁和孩童被吓到。
老翁慌忙起身收拾东西,连连道歉:“我们没弄脏官老爷的地界儿,这就走,这就走。”
苏檀俯身为祖孙俩打伞,对老翁笑道:“老人家,我不是来赶您走的,这把油纸伞给您。”
老翁抬起枯瘦如木枝的手抹去脸颊雨珠,连连摆手,拘谨极了。
“小姐,这伞太贵重了,我……我不能要。”
就算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也得十文钱。
更何况是面前这位衣裙华美,从大宅院里出来的小姐所赠。
苏檀笑笑,将伞柄塞到老翁手里,宽慰道:“我不是小姐,这伞是主子赏我的,我赠给您不要钱。”
老翁这才忐忑不安地接过,千恩万谢,将大部分伞面都遮在了身前的小孙女头上。
苏檀又从袖中掏出一包方才做的糕饼,样式已经算极精美,可惜蒸出来的颜色不好。
沈公子定然会嫌弃的不行。
原是她打算留着自己吃的,现下赠予需要的人也好。
姑娘眉眼弯弯,弯腰捧给老翁怀里的小女孩。
“还热着呢,送你吃。”
小女孩怯生生地盯着香喷喷的糕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手欲伸出来接。
又愣在半空中,收回去。仰头看向爷爷,眼神询问是否能拿。
老翁布满皱纹的脸上略有迟疑,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
小女孩翘起唇角,迫不及待接过,凑到嘴边咬下一大口,准备狼吞虎咽。
又想到什么,先举起递到老翁嘴边,细声细气:“阿爷也吃。”
老翁握着她的小手腕推开,慈祥笑笑:“香儿吃,阿爷不饿。”
“你还没对这位小姐道谢,阿奶在家是如何教你的。”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清澈干净,咧开嘴露出一行洁白的小牙齿。
仰头对苏檀甜甜说道:“多谢仙女姐姐。”
苏檀抬手摸了摸她干枯毛躁的发顶,浅笑盈盈:“不用谢,快吃吧。”
她目光移向老翁肩上背着的几株小树苗,根系发达,主枝笔直。
老翁耷拉的嘴角扬起,对她解释道:“天还没亮时我带着香儿从村里出来,想着将这几株桃树苗背去城里集市卖掉,没成想一场大雨……”
他抬头望向连绵不绝的落雨,恹恹地叹口气:“今日早市怕是赶不及了。”
小女孩一时吃得太急有些呛住,老翁抬手给她轻拍后背,窘迫道:“她阿奶患了咳病,能换几个钱总是好的。”
如今已近五月,正是地里庄稼青黄不接的时候。
卖掉这几株桃树苗,还能换几个钱,为老婆子抓一副汤药。
苏檀不由自主捏了捏贴身的荷包,里头装着她所有的月例银子。
这世道的可怜人太多了,她帮不过来,更没有足够的底气帮。
重重掐两下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她又缓缓松开荷包。
姑娘忍不住垂眸看向狼吞虎咽的小女孩,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幼时忍饥挨饿的自己。
那时候没有仙女姐姐救她,也没有阿爷护着她,但是有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天神丢下一袋干粮。
为她遥遥一指求生的方向。
苏檀无奈地抿紧唇,她成为不了天神,现下最多是个同情心泛滥的穷丫鬟。
纵使世道万分艰难,有些深埋于骨子里的东西终究不死不灭。
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下定决心后,她友好笑道:“老人家,这可真是赶巧了。”
“我家主人正想着在后院种几棵果树,最好次年就能挂果才好呢!”
老翁一双浑浊泛黄的眼珠子瞬间亮了,忙不迭将桃树苗小心翼翼推到她面前,竭尽所能推销。
“小姐,您瞧瞧我家的果树苗,根好杆壮,保证明年就能挂果。”
“一棵只要八文钱。”
“若是结不出又脆又甜的桃子,您去下河沟村寻我葛老四……告官老爷也成……”
为卖出这几棵救命的桃树苗,老翁就差拍着胸脯签保证书了。
“要么七文一棵也成,小姐您买下吧……”
苏檀从荷包里摸出一块最大的银子递给老翁,浅笑道:“老人家,那我都要了。”
葛老四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结结巴巴:“小姐,太……太多了,这些最多只值四十文钱。”
“不多,正好,您就收下吧。”
苏檀直起身,上前想要抱起树苗。
却听到身后悠悠传来清冷人声:“不许收。”
姑娘被吓得一个激灵,忿忿腹诽,怎么忘了这尊魔王。
她转身看向来人。
沈修妄肩头松松披着一件薄衫,白玉簪随意束起墨发,形容纨绔,偏偏通身气度矜傲的不行。
聋哑仆妇一左为他撑伞。
一右垂首一旁等候吩咐。
老翁和小女孩早已吓得跪下行礼,高高捧过银子,双手颤抖。
苏檀手指绞紧,抿了抿唇,上前想要开口求情一番。
却见沈二公子长眉上挑,开口道:“那点银子也好意思给出手,能种入我鹿鸣别苑的果树,只值八文一株?”
他大手一挥,聋哑仆妇立马走上前,拿走老翁掌心的那锭银子,然后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重新放上去。
有多沉,明显能看出老翁的双手一颤。
沈修妄朝长风和远泾投去眼神。
亲卫立刻领命上前,一人扶起祖孙俩,一人扛起桃树苗。
“雇辆车送他们回去。”
沈修妄淡声吩咐,而后漫不经心瞥向一旁哑口无言的姑娘。
“你,随我进来。”
好大的胆子,仗着生了两条好腿,竟敢自己往外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