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疼得呼吸一紧,却始终不敢松手。她神情凶狠地瞪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抓着灯架的手麻木颤抖。不要低头。不要手软。若说她在深山里是怎么活到了现在,那便是无论遇到多凶狠的野兽,都不要轻易示弱。你示弱了,对方便会顺势欺压而上。人和野兽有时候并无区别。果然,葛叔慢慢移开了目光。他出海捕捞宰杀过无数鱼,过去看到鱼临死前明晃晃的目光和大张的嘴巴,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女儿患上白血病,总是躺在病床上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巴。
苏蔓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年轻男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刚刚雇主来电话了,叫我们赶紧放人!”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冲葛叔焦急大喊:“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人放了,我们快跑──”
男人话说到一半,喉间喷涌而出的血堵住了他剩下的所有语言。
他捂着脖子,指缝间不断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你……你……”
葛叔拿刀的手没有一丝颤抖,银白色的刀光晃进年轻男人的眼里,却再也照不出一点光亮。
男人倒在了地上,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抽搐了几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苏蔓瞪大了眼睛。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尖叫。
不能害怕。
一旦惹怒对方,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苏蔓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刚刚年轻男人说了,雇主让他们放人。
大概率是厉闻川已经摸清了是谁绑的她,对方怕事情闹得太大才想着赶紧放人,好撇清自己的关系。
可葛叔却把这个年轻男人杀了……
也就是说。
想弄她的,有两批人。
一个只是tຊ想拍下她的丑态给她一点教训。
另一个,是直接要她的命!
苏蔓虽然不是很了解段缪云,但这样一个暴躁无脑的千金大小姐,应该干不出雇佣杀人的大事。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是甄月如雇佣你的吗?”
苏蔓端坐起身子,嘴唇几乎咬出了血。
从第一次见面时她便知道,甄月如虽然总是端着一副温柔慈爱的架子,实际上在她眼里人就好比纷飞的蚊虫,惹她烦扰了她会随手捏死一只。
“葛叔,我不知道她答应了你什么,但你要信我,甄月如不是那种会说到做到的人,你就算帮她做了事,她转头也会过河拆桥!”
段缪云也是被她算计了。
恐怕段缪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摊上了杀人的大事,到时候追责起来,甄月如也能完美脱身。
毕竟人是段缪云雇佣的,药也是她提供的。
甚至动机都很充分。
有太多人可以作证,段缪云和她在生日宴上闹得不太愉快。
“葛叔,你放我走吧。”
苏蔓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哭腔,“你就算杀了我,你女儿也不一定能活。甄月如做事狠厉干净,她一定不会留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活口,到时候恐怕你也会……”
“……”
一直沉默着的葛叔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他低头将刀刃的血慢慢擦拭干净,惨淡地笑出了声:“姑娘,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甄月如是谁。”
苏蔓怔了一下,嘴唇又咬深了几分。
不愧是甄月如。
果然是做得干净彻底,一个杀手连雇佣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照样可以为了她卖命!
无论最后成与不成,她都不会被反扑!
“葛叔,您女儿多大了?”
“她一定很漂亮吧,长得像爸爸,还是像妈妈?”
苏蔓一边打着感情牌,一边将手慢慢探到了照明灯的灯架上。
药效似乎褪了几分,尽管她的下腹仍像有千万只蚂蚁爬行噬咬,但好歹,她手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
她盘算着要如何一击制伏葛叔,只要争取跑到外面,她就会有生机。
葛叔似乎真被她的话触动到了。
竟真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给苏蔓看:“我女儿今年七岁,她原本跟你一样,有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
泪水不知不觉顺着葛叔脸上的沟壑往下流。
苏蔓在一个极窄的手机屏幕里,望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儿。
小人儿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冲着镜头尽力地扯着笑颜,可她光洁的头颅、凹陷的双颊,无一不在诉说着死神即将降临。
苏蔓继续拖延着时间:“你女儿很可爱,你一定很爱她。我想,她也应该很爱你。”
葛叔抱着手机,泣不成声。
“葛叔,你的女儿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爸爸手染鲜血,况且,雇佣你的人能用你的女儿威胁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难道你想让你的女儿这辈子都受坏人的威胁吗?”
葛叔抱着手机沉默了。
苏蔓觉得劝说这条路或许可行,但她探向灯架的手依旧一刻未停。
葛叔是个爱女儿的好爸爸。
他或许只是受人所迫。
可她又何其无辜?
苏蔓的手已经握紧了灯架,趁葛叔沉默的间隙,她使出浑身力气,劈头盖脸地朝他的脑袋上砸去──
然而这一次却不像之前那么顺利。
葛叔很快反应过来,一只手抬起死死抓住灯架,拿着刀的另一只手则飞快划伤了苏蔓的手臂。
苏蔓疼得呼吸一紧,却始终不敢松手。
她神情凶狠地瞪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抓着灯架的手麻木颤抖。
不要低头。
不要手软。
若说她在深山里是怎么活到了现在,那便是无论遇到多凶狠的野兽,都不要轻易示弱。
你示弱了,对方便会顺势欺压而上。
人和野兽有时候并无区别。
果然,葛叔慢慢移开了目光。
他出海捕捞宰杀过无数鱼,过去看到鱼临死前明晃晃的目光和大张的嘴巴,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女儿患上白血病,总是躺在病床上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巴。
他再也不敢去看濒死的鱼。
年轻男人的血还沾在他的衣领上,黏腻滚烫。
躺在地上的男人不过是个奸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暴徒,葛叔杀他时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样的人本就该死。
可苏蔓不一样。
他不能毫无负担地下手。
葛叔脑海中闪过无数条被他开膛破肚的鱼的尸体,他心想,待会下手一定要狠一些,要让苏蔓还来不及感受到疼就闭上眼睛到达那个世界。
“姑娘,我一定要让我的女儿活下去,她还那么小……你把灯架放下吧,我保证让你走得不痛苦……”
葛叔颤着双唇。
明明说着要她去死的话,语气却像是在跟她求救。
手臂淌下来的血浸湿了衣袖,苏蔓一颗心脏突突直跳,一步也没有退让。
对面大楼的施工照明灯打过来,照亮了废弃大楼里两个互相缠斗的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