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第三次循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也是在你家里,是你告诉我,我们必须改变这个结果,因为只有我跟你能改变,那现在呢?”昨天分别前,周遇那番话再次响起。那现在呢?明晃晃的晨光穿透玻璃窗侵入,谢臻被刺得下意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前由黑暗到明亮,答案似乎也逐渐变得清晰——现在呢?要这样一直徒劳地自怨自艾,眼睁睁看着谢云一次又一次死在6月19号吗?亦或者,就像是周遇说的那样,就算循环再来
落地扇对着双人床,久未清理的扇叶沾了灰,送出夹着杂音的风声,闹醒了本就睡不踏实的谢志强。 简单洗漱过后,他换了件黑色短袖T恤衫,下身一条西裤。 常年应酬使得啤酒肚逐渐凸显,皮带卡住的位置,也随之下移。 准备妥当,谢志强正打算出门,却见客厅里多出一个身影。 昨天下午父子争执那一幕再度浮现,他望着谢臻的背影,犹豫了一瞬,没吭声,径直往外走。 “你昨天回来拿房本,真的是要卖房?” “卖了房,以后谢云住哪儿?” “你生意已经不景气到这种地步了?实在周转困难,为什么不跟赵叔借钱?你昨天下午不是跟他刚见过。” 谢臻依旧没个好脸,问题接二连三袭向他。 原本不打算搭茬,可是听到最后那句,谢志强实在憋不住了,心里那股火顿时烧起来,“跟他借钱?他还欠你老子钱呢!” “你以为我愿意欠手底下那帮人钱啊?他妈的赵峰不给结钱,老子上哪儿变出钱来?!” 时间拨回2008年,金融危机对房地产包括上下游的行业都造成了巨大冲击,别说新工程,好些在建的都停了。 那时候,谢志强每天一睁眼,就想到家里有三张嘴等着吃饭,不止这些,还得算上女儿学画的开销,儿子没多久也要考大学了,处处都要用钱。 他不比赵峰家底厚、人脉广,实在寻不到活儿了,只能拉下脸去求赵峰。 当时赵峰手里那装修公司也不景气,但他另有门路,拿了些工程分包,只是不知道已经倒了几手,没什么油水,不过总归能有口饭吃。 他在赵峰那儿承包的第一个活儿,虽然有波折,总体还算顺利。 问题出在了第二次——眼下这个工程。 谢志强其实没打算跟赵峰再干第二回,偏偏这个活儿油水多,不论是明面还是底下的,加上当时赵峰一通乱侃,谢志强脑子一热,不但接了活儿,连合同都没签,就这么带着人开干了。 带着侥幸心理,以为不会出岔子,现实却给了他一记耳光。 原本说好了,工程款其中一部分按每月施工进度发,可是眼瞅着,已经两个月没发出钱来了。 照这架势,后头的钱怕是也悬了。 电话打了不知道多少次…
落地扇对着双人床,久未清理的扇叶沾了灰,送出夹着杂音的风声,闹醒了本就睡不踏实的谢志强。
简单洗漱过后,他换了件黑色短袖 T 恤衫,下身一条西裤。
常年应酬使得啤酒肚逐渐凸显,皮带卡住的位置,也随之下移。
准备妥当,谢志强正打算出门,却见客厅里多出一个身影。
昨天下午父子争执那一幕再度浮现,他望着谢臻的背影,犹豫了一瞬,没吭声,径直往外走。
“你昨天回来拿房本,真的是要卖房?”
“卖了房,以后谢云住哪儿?”
“你生意已经不景气到这种地步了?实在周转困难,为什么不跟赵叔借钱?你昨天下午不是跟他刚见过。”
谢臻依旧没个好脸,问题接二连三袭向他。
原本不打算搭茬,可是听到最后那句,谢志强实在憋不住了,心里那股火顿时烧起来,“跟他借钱?他还欠你老子钱呢!”
“你以为我愿意欠手底下那帮人钱啊?他妈的赵峰不给结钱,老子上哪儿变出钱来?!”
时间拨回 2008 年,金融危机对房地产包括上下游的行业都造成了巨大冲击,别说新工程,好些在建的都停了。
那时候,谢志强每天一睁眼,就想到家里有三张嘴等着吃饭,不止这些,还得算上女儿学画的开销,儿子没多久也要考大学了,处处都要用钱。
他不比赵峰家底厚、人脉广,实在寻不到活儿了,只能拉下脸去求赵峰。
当时赵峰手里那装修公司也不景气,但他另有门路,拿了些工程分包,只是不知道已经倒了几手,没什么油水,不过总归能有口饭吃。
他在赵峰那儿承包的第一个活儿,虽然有波折,总体还算顺利。
问题出在了第二次——眼下这个工程。
谢志强其实没打算跟赵峰再干第二回,偏偏这个活儿油水多,不论是明面还是底下的,加上当时赵峰一通乱侃,谢志强脑子一热,不但接了活儿,连合同都没签,就这么带着人开干了。
带着侥幸心理,以为不会出岔子,现实却给了他一记耳光。
原本说好了,工程款其中一部分按每月施工进度发,可是眼瞅着,已经两个月没发出钱来了。
照这架势,后头的钱怕是也悬了。
电话打了不知道多少次,对面总是打哈哈,应酬的时候偶尔倒能碰上,但总不好在人多的地方当众让赵峰下不来台。
于是,6 月 19 号下午,谢志强干脆把人约到茶楼,打算当面聊聊。
茶楼位于商铺二层,白底红字的招牌,写着“高山流水”四个字,其实故作文雅,连个包间都没有。
卡座的皮沙发也劣质,靠背甚至被划出了口子,露出里面早已泛黄的海绵,看得人倒胃口。
不是没钱请高档茶楼,可恰恰是这么个破地方,更能体现出要钱的紧迫性。
下午 3 点,本该是茶楼生意正旺的时候,不过这家门可罗雀。
好处也有,起码够清净。
店里的紫砂壶是最便宜的那种,水顺着壶嘴由圆墩墩的肚子里流出来,谢志强亲手给赵峰斟了杯茶,表明来意。
谢志强这人平常拉不下脸,一旦下定决心舍弃脸面,说起来倒也痛快。
卡座对面,赵峰背头梳得一丝不苟,蓝色短袖衬衫挺括,下摆掖进西裤里,虽也有中年发福的迹象,却不似谢志强那样不修边幅。
听清对方来意,赵峰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脸上有些为难,“老谢啊,我知道你着急,可我这也是等着米下锅呢。”
他拇指和食指捏在一块蹭了蹭,叹了口气,“真不是我要拖你那一份啊,人家不给我结这个,我也着急啊。”
“不过你放心,”他话锋一转,信誓旦旦道,“我肯定要催啊,一会儿的,等咱这摊结束了,我立马去催,你看行不行?这不是嘛,这两年日子都不好过,咱们理解万岁吧,你说呢?”
谢志强冷眼瞧着对座。
不谈钱的时候,是十几年的老哥们,一旦谈到钱,赵峰就成了滚刀肉。
如果不是前两年实在困难,他也不至于找上赵峰,偏偏这次是自己大意了,如今只能任人拿捏。
谢志强忍着脾气,摆出一副笑脸,说得口干舌燥,对面,赵峰忽然从兜里掏出响铃的手机,冲他一抬手,“老谢,等会儿啊,我接个电话。”
2010 年淮阳这种小地方,鲜少能见到 iphone,常用的无非是摩托罗拉、HTC,再好点的就是诺基亚、三星,顶多不过三四千。
赵峰手里拿的,却是另一个档次的东西,大款门用来充门面的顶级货——威图手机。
翻盖款,蓝宝石水晶双屏,铰链用的是红宝石轴承。
价格自然也惊人。
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此刻化作巴掌大小的手机,成了赵峰彰显身份的道具。
电话那头是赵峰远方亲戚家的孩子赵小光,毕业后一直在家啃老,眼看着快三十了,父母实在看不过眼,前阵子托关系把人塞进赵峰公司里头,混口饭吃。
这个赵小光虽然工作不上心,其他方面倒是“灵光”得很。
“叔,咱下午是不是有一波客户啊,什么也不说就往里闯,我看着人不大客气啊,不是善茬,小谢又不在公司,叔,怎么办呢?”
谢臻是赵峰的助理,按理说赵峰不在公司,该他接待往来的客户。
“小谢不在公司吗?”赵峰疑惑道。
“哟!”赵小光一拍脑袋,拿腔拿调,“看我这记性啊,下午两点多那会我以为小谢忘了今天要上班,特地打电话问了一嘴,结果人家说不干了。”
说到这还没完,得再暗搓搓补上一句,“也不怪他,现在的小年轻都眼高于顶!再说了,人家以后是高材生,眼光高着呢!”
“这孩子,没跟我说不干了啊。”赵峰听着,暗暗嘀咕。
撂了电话,对上谢志强阴晴不定的脸,他赔了个笑脸,“老谢啊,是这么回事儿,真不是要瞒你,是孩子不让说,他在我这儿打工。小谢这孩子也是孝顺啊,知道你辛苦有难处,这不是趁着暑假,正好有时间打打工,再说了男孩嘛,早点独立是好事啊!”
“他妈的赵峰就知道放屁!”
回想起昨天下午茶楼那一幕,谢志强气血上涌,黝黑粗糙的面庞涨得通红,“还老子有困难,都他妈赖谁?!老子就算再困难,也用不着我儿子上他那鸟地方打工去!”
客厅里,回荡着谢志强中气十足的骂声。
谢臻沉默着,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从第二次循环开始,事情的走向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因为想守着谢云而旷工,却导致赵小光给赵峰打了小报告。
谢志强由此得知,他在赵峰那里打工,一气之下跑回来找房本,又因为这个举动,改变了凶手的行为。
归根究底,引发一系列变数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还记得第三次循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也是在你家里,是你告诉我,我们必须改变这个结果,因为只有我跟你能改变,那现在呢?”
昨天分别前,周遇那番话再次响起。
那现在呢?
明晃晃的晨光穿透玻璃窗侵入,谢臻被刺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前由黑暗到明亮,答案似乎也逐渐变得清晰——
现在呢?要这样一直徒劳地自怨自艾,眼睁睁看着谢云一次又一次死在 6 月 19 号吗?
亦或者,就像是周遇说的那样,就算循环再来五次、十次,就算再失败,那又怎么样呢?
总好过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