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筒定定地盯着司机,过分平静的眼神中蕴含着一触即发的狂风暴雨。见对方一直咧着嘴冲自己笑,像只讨好主人的哈巴狗,他想起命悬一线的爷爷,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掼你妈蛋,我看你像个蛋!”虽然被骂了,但暂时应该不会被打,更不可能有生命危险。长期从事服务业的人都有这种敏锐的预判能力。司机松了口气,从怀里掏了支烟递了过去:“大哥,今天这事儿是我疏忽了,稍安勿躁。”“我不抽烟。”被爷爷的旱烟袋“荼毒”了十来年,二筒最讨厌这个味道,他躲瘟神似的皱起眉,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又抬起手,“手机给我用下。”
墨色的苍穹犹如一件暗黑色的丝绒大氅,披覆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上,星光月光相互辉映,清晰地勾勒出起伏的轮廓。
偶尔有清风掠过,掀起密林千重浪。
两个心浮气躁的男人却无意享受如此浪漫恬静的夜晚,他们像被困囿在夜色中的兽,冲又冲不出,跑也跑不掉。
“没电?你跟我说没电了?”二筒双眼瞪得比牛还大,他抓着黑了屏的手机,愤怒地挥动着手臂,使劲拍车前盖,震得薄薄的铁皮砰砰作响。
司机一脸赧色,自己是老司机没错,可纯电车也才开了一个月,接到订单后一时兴奋,把续航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下了高速跑了一个多小时盘山路后,才突然想起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见二筒在后排睡得沉,他心存侥幸,觉得冲一冲说不定还能坚持——坚持找到下一个充电桩。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没想到,由于心情忐忑又太过急切,转急弯儿时方向打太快,一个没留神右前轮蹭上山体,直接爆了胎。
那边就是万丈深渊,司机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熄了火,打算换完备胎继续上路。
没想到这车跟死了一样,任凭他东按西按各种唤醒,就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明明还没到低电预警呢……”担心被投诉,司机撒了谎,把锅往车商身上甩,他拿捏着力道往轮胎上踢了一脚,假装愤愤道,“这玩意儿真不靠谱,要不说还是油车开着放心。”
“先别说没用的。”二筒并没有被他带偏,指了指前面,又看了看后面,“赶紧打救援,我赶时间。”
“大哥,我刚打了,人家说这地方太偏,附近没网点,又是半夜,救tຊ援最快也得三个小时到。”司机自知理亏,越说越小声。
见二筒的脸色黑成了锅底,几乎要和暗夜融为一体,他不由一阵阵胆寒,好言好语试图缓和僵持的气氛,“能来总比来不了强,你说对吧?就三个小时,车上有扑克牌,要不咱俩玩几把掼蛋,很快……”
二筒定定地盯着司机,过分平静的眼神中蕴含着一触即发的狂风暴雨。
见对方一直咧着嘴冲自己笑,像只讨好主人的哈巴狗,他想起命悬一线的爷爷,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掼你妈蛋,我看你像个蛋!”
虽然被骂了,但暂时应该不会被打,更不可能有生命危险。
长期从事服务业的人都有这种敏锐的预判能力。
司机松了口气,从怀里掏了支烟递了过去:“大哥,今天这事儿是我疏忽了,稍安勿躁。”
“我不抽烟。”被爷爷的旱烟袋“荼毒”了十来年,二筒最讨厌这个味道,他躲瘟神似的皱起眉,往后退了两步,随后又抬起手,“手机给我用下。”
司机先是一怔,随后赶紧双手奉上:“大哥,省着点,就二十的电了。”
你他妈的!
二筒在心里又骂了一句。
爷爷耳背,电话就是个摆设,现在这种情况更不可能接通。
考虑到有限的电量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他犹豫了片刻,按下了隋主任的号码。
每一声“嘟”都像一把利剑,在脆弱的神经上来回拉扯。
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电话终于通了。
“隋主任,我二筒,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爷怎么样了?”二筒语速极快,捡紧要的说。
“二筒啊……”隋主任的口气和之前判若两人,他打了个哈欠,懒懒开了口,“你爷可能熬过来了,今儿晚上自己下了地,还煮了锅面条,卧了仨鸡蛋,足足吃了两大碗。”
“啊?”二筒懵了,这也太意外了。
“你要不先别回了,这老远,得花不少钱。”隋主任又打了个哈欠。
“我……我已经在路上了。”二筒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有失而复得的喜悦,也有劳而无功的埋怨,脑海中浮现出奶茶店的烂摊子,再看眼前趴着不动的网约车和一脸陪小心的司机,最终叹了口气,“没事,我正好回去看看。”
“也对,回来看看,你爷就你一个亲人,成天念叨,想啊……”
在隋主任的碎碎念中,二筒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司机时,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刚对不住了,我也是着急,怕赶不上……”
“理解理解。”电话漏音,司机听了个七七八八,他拍了拍二筒的肩膀,“老人没事,比什么都强。”
对,爷爷没事比什么都强。
刹那间,二筒突然想开了,被砸了的奶茶店可以重新收拾,没了电的网约车可以等待救援……
这世上,除了生死,又有什么值得真正在意的?
他愉快地接受了司机的建议,坐在车前盖上,就着月色,开始掼蛋。
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的眼皮都开始打架,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困倦的缘故,牌面也渐渐看不清了。
一颗豆大的水滴落在二筒头顶,凉飕飕的,他打了个激灵,顿时精神了不少。
抬头一看,发现月亮星星都没了踪影,空气变得湿漉漉沉甸甸。
“下雨了!”司机俩手一胡噜,抱起扑克牌就往车里钻,二筒也紧跟着。
门刚一关上,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强劲的雨柱如同凛冽的长鞭,狠狠抽打着车身,玻璃更是模糊成一片。
被嫌弃的电车此时成了遮风挡雨的水帘洞。
“还玩不?”司机怀里的扑克还没来得及放下。
“不玩了。”二筒打了个哈欠,叉开双腿,身子往下溜了溜,抱着双臂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眯会儿。”
“救援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司机看了看手机,电量只剩十个了,“你睡吧,我不困。”
他怎么不困?但他不能睡。
雨下得这么大,又不能开窗,万一俩人缺氧死里面就麻烦了,他得时刻留意着。
二筒实在撑不住了,一秒入睡。
仿佛只过了几分钟,就被人摇醒了。
他懵懂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好半天才分辨出来身在何处。
“大哥,救援来不了了!”司机哭丧着脸,“刚接到电话,雨大太,山里多个地方出现塌方,把路全都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