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夏又沉默几秒,忽然扶额笑了起来,声色凄凉,“你知道云暮为什么会死吗?”倪殊眼中疑色重重,“为什么?”“她知道了我调查那枚胸针,她怕了,所以要找一只替罪羊,用他的死亡为自己的罪过埋单。”辛夏的手滑下,脸上却笑意犹存,“他本来已经远离她了,可时隔多年,终于还是成为了她手里的牺牲品。”倪殊将这几句话在心中反复品味,震惊之余,又有些担心面前人的精神状况,于是悄声问了一句,“你不会把云暮的死归咎到自己头上吧?”
最后那句话辛夏没有听到,因为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盖过了肖树温柔的规劝。
她急忙扣掉电话走到门边,甫一开门,倪殊就挤进来,皱眉看向厨房方向,“你要烧屋子?”
说罢不等她反应,已经先一步走过去推开厨房门,在一片烟火缭绕中关上燃气开关。
“烟都到我屋子里来了,你自己没察觉?”倪殊一边咳嗽一边走出厨房,把门带上后,一脸错愕瞅向辛夏。
辛夏脸色惨白,但还能为自己辩解,“窗户开着,我就没留意。”
“有什么急事,锅子架在火上就不管了?”
辛夏抬眼看面前的高个男人,像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眼睛瞪得溜圆,“你不是要找出毒蛇吗?那现在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
去“蝶园”的路上,倪殊已经和几个“朋友”打好了招呼,所以到达这里时,前台的小姑娘很配合地带他们去看了监控录像。
“看不出来什么的,她每次都裹得很严实,男的倒是不避嫌,连墨镜都不戴。很奇怪是吧,名人不怕被认出来,素人倒是挺注意隐私保护的。”小姑娘一边拿眼睛瞟倪殊的俊脸,一边指着监控上两个模糊的人影给他们看。
监控里两人一前一后站着,云暮斜靠在柜台上,一只手习惯性地敲着桌面,扭头笑看向后方只被拍到一半身子的人。那人却不看他,只低头瞅自己的脚尖,似乎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到。
“是她吗?”倪殊已从辛夏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谜底揭晓,忽然有些兴奋。
辛夏盯着那个用帽子遮着盘发,戴着一副漆黑墨镜的女人,一时间有些踌躇,直到,那人朝监控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墨镜和时间,与她对视......
辛夏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猛地一抖,下一秒垂下头,轻声嗫嚅,“是她。”
“这样都认得出来?”倪殊低头看她,有些疑惑。
辛夏却笃定到心里发慌,因为连最后一丝残存的幻想也已经破灭。
“就是她。”她坚定地点头。陈苍带给她的碰撞和震惊已经在心底成型,她甚至不用看到那双眼,就已经能感受到她眼里的寒意。
“你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倪殊盯着辛夏看了一会儿,意味深长地笑了,他还有一句话压在心里没说:福祸相依,这种不同寻常的能力会给她带来什么,真是难讲。
辛夏尚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听到倪殊说什么,只游魂似地跟着他出了蝶园,绕过几个弯,走出胡同,被他推上副驾驶座。
汽车发动,车身颤了几颤,辛夏回过神,手肘撑在车窗上,去看外面的夜色。
黑暗正在窄小的胡同中蔓延,像是没有尽头一般。辛夏想起那日所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朝里缩了缩,将车窗拉上。她忽然庆幸现在有车可傍,有人陪在身边,虽然,这也正是她找倪殊过来的原因。
手机嗡嗡作响,是肖树打电话过来,辛夏在那个绿色的接听键上摁了几下,却没能接通。她握着手机出神,嘴里兀自嘟囔,“奇怪了,最近怎么总是反应迟钝?”
“你说手机还是自己?”倪殊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tຊ样子,故意找些话来打趣,说完,脑中却忽然掠过一道白光,伸手把辛夏的手机抓过来,打开设置和一个个app仔细查看。
“出现这种状况多久了?”他盯着界面上弹出广告框问辛夏。
“什么?”
“迟钝。”
辛夏听出他的一语双关,抿抿唇耐着性子道,“半个月?不,大概有一个月了,最近耗电速度还有些快,底部热得烫手。”
倪殊蹙眉想了半晌,把手机重新丢给她,“格式化吧,我怀疑你的手机中了木马。对了,回去检查一下电脑,大概率也不能幸免。”
辛夏一时回不过味儿,“木马?”
“有人在监控你的信息,”倪殊笑了一下,声音却很冷,“信息工程专业的高材生,果然有些本事。”
说完,见辛夏一声不吭,只直愣愣看着车窗外浓郁的夜色,伸出只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被真相吓到了?”
辛夏又沉默几秒,忽然扶额笑了起来,声色凄凉,“你知道云暮为什么会死吗?”
倪殊眼中疑色重重,“为什么?”
“她知道了我调查那枚胸针,她怕了,所以要找一只替罪羊,用他的死亡为自己的罪过埋单。”
辛夏的手滑下,脸上却笑意犹存,“他本来已经远离她了,可时隔多年,终于还是成为了她手里的牺牲品。”
倪殊将这几句话在心中反复品味,震惊之余,又有些担心面前人的精神状况,于是悄声问了一句,“你不会把云暮的死归咎到自己头上吧?”
辛夏没有正面回答,她坐直身子,系好安全带,眼睛望向前方被车灯照出的四平八稳的一条光带,“倪总,今晚谢谢你,我想回家了。”
***
小区的车位早已停满,倪殊让辛夏先下车回家,自己到远一点的地方找位置。可是,当他停好车走到小区大门前时,却发现方才满口头疼,要回家睡觉的人正坐在大排档里面,认真地啃着一块油汪汪的羊排。
倪殊感觉头顶有三只乌鸦飞过,摇了摇头朝那人走去,抽出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啤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闷下,冲辛夏笑道,“头不疼了?那咱们俩接着聊呗。”
方才回来的路上,两人探讨了一路陈苍的杀人方法,却无果而终。胡远航一家死于意外,徐冉是被马明辉害死的,而云暮则是确凿无疑的自杀。从法律的角度,七人的死皆与陈苍无关,或者说,她用一个完全没有破绽的方法不动声色地杀死了七个人。
可是,这个方法究竟是什么,两人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出来。
辛夏看到倪殊坐过来,伸出食指冲他做了个“嘘”的动作,眼神瞥向旁边最热闹的一桌,“你听听阿姨们在玩什么。”
倪殊不知她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羊排,边吃边侧耳细听。
他隐约听到什么杀手警察医生,冲辛夏笑了笑道,“天黑请闭眼,阿姨们挺与时俱进啊。”
辛夏嘬着一块已经被她啃干净的排骨,“陈苍从来没输过。”
“什么?”
“我们以前玩这个游戏,她从来没有输过。”辛夏放下骨头,扭头看倪殊,眼睛被头顶的灯泡映得晶亮,“你说,世上像我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只有一个吧?”
“你这样的人?”
辛夏嘴角压着一抹哂笑,“自诩与众不同,所以自视甚高,只不过,我早早就栽了跟头,而陈苍还沉迷于其中,越陷越深。”
倪殊把吃完的骨头扔在盘中,听“咚”的一声,两肘朝前搁在桌上,向辛夏的方向俯低身子,透过镜片审视她,“你的意思,陈苍也有某种能力?”他垂下眼睛,稍顷后又抬起,目光灼人,“比如说,读取人心?”
辛夏听到这四个字,心中某个地方被狠狠戳动,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把清亮的声音:小夏姐,我这个人,一向看人很准的。
陈苍早就告诉她了,只是她从未将这句“玩笑话”放在心上。
辛夏冷笑,“她不会输的,看透了人心的人,怎么会输?她只需要在后面推波助澜一把,就能借他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胡家人,徐冉和马明辉,云暮,他们不过是她手里的木偶罢了,她牵着绳子,他们照章行事。”
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她觉得心中憋闷得很,许多情绪积压在一处,无法抒发,只能看着倪殊,挤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除了推测,我什么都没有……”
“原来你就是凶手,装得人模狗样的,够能耐啊,把咱们几个老姐妹都骗了。”
“一个两个的脑子都瓦特了,连警察都被我杀了,你们还想赢哦。”
旁边桌上的喧闹声一股脑砸进辛夏脑袋里,像嗡嗡的蜂鸣,搅得她头昏。她索性给自己倒了杯酒,正准备一口干掉,却被一旁人拉住胳膊。
“酒品不好,就别喝那么多了。”倪殊另一只手去夺她的杯子,被她躲过。
“我哪里酒品不好了,我喝多了不骂人不打人......”她看着杯中物,猛然反应过来倪殊在说什么,脸不禁微微一红,撂下杯子,“算了,今天就到这吧,老板,埋单。”
倪殊闻言站起,笑着看向正在刷二维码的辛夏,“今天先好好睡一觉,其他事都放到明天,还不行,就明天的明天,明天何其多,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