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样反而得到了丈夫的青眼,觉得她沉静守礼,颇有大家风范。后来,他们生了三子一女,子女从小耳濡目染,都能念书识字,家里索性请了西席,给他们正式启蒙,传道授业。谁也没有想到,最小的儿子一鸣惊人,年纪轻轻就通过了童试、院士、乡试、会试、殿试······一跃成为了进士!家里人都欢喜疯了,敲锣打鼓的满城折腾起来,流水席大摆了整整十五天。可惜,这位少年进士春风得意,不由得骄傲自满起来,与上峰、同僚相处
读书方能明理,常晞决定先从这里入手。
说起来,常家以前也不过是个连族谱都没有的小门小户,靠着做鱼虾生意起了家,常家先祖立了业后,却不想着成家,而是拜在一位饱学之士的门下,一门心思学习读书写字。
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里,这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事。他母亲日哭夜哭,磨得他没办法,便全权由母亲做主,娶了同乡一位族老的侄女。
这女子很是乖觉,婚后见丈夫痴迷读书不理睬自己,从不打搅,只是好吃好穿的照顾着。自己闲来无事,便养花弄草,十分的自得其乐······
没想到,这样反而得到了丈夫的青眼,觉得她沉静守礼,颇有大家风范。
后来,他们生了三子一女,子女从小耳濡目染,都能念书识字,家里索性请了西席,给他们正式启蒙,传道授业。
谁也没有想到,最小的儿子一鸣惊人,年纪轻轻就通过了童试、院士、乡试、会试、殿试······一跃成为了进士!
家里人都欢喜疯了,敲锣打鼓的满城折腾起来,流水席大摆了整整十五天。
可惜,这位少年进士春风得意,不由得骄傲自满起来,与上峰、同僚相处都不太好,一直到致仕,也只是个正六品的小官。
但这并不妨碍常家读书之风更加盛行,并由此发迹。
后来,常家断断续续地又出过多名进士,高祖父常晟更是累官至内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
可惜他多年积劳,在入内阁的第四年便突然病逝了。家中只有一独子,圣上体恤先臣,特赐曾祖父任中书舍人。
曾祖父见事明白,自知能力有限,难以光耀门楣,便极为重视对下一代的培养。
一方面,他支持自己的表兄,在表兄的老家做起了蚕桑生意。当时南北通商的规模逐年增大,常家又借着高祖的余荫,很是赚了些钱。
京都寸土寸金,曾祖父就在京都周围和老家添置了不少田产铺面,常家原就有不少铺子,做布料和北货南卖等生意。
她的曾祖母喜爱制香,自己研制香料、还改良了不少古方,便与曾祖父商议,在京都及周边又开了几间香料铺子,因品种丰富、香味新奇而大受欢迎。
自此,常家的家底愈发殷实起来,经济上更加没有了后顾之忧。
另一方面,他又想办法让两个儿子都入了有名的薛家族学读书,夫妻俩时时敦促诫勉。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个儿子都中了秀才,大儿子年长早慧,懂得父母的良苦用心,愈加发奋,苦读多年后高中了进士。
可小儿子像是遗传了自己父亲一般,天赋平平,一样的苦读,学问长进却越来越慢。
眼见家中富庶,大哥稳重踏实,对自己又好,定可保一生顺遂,渐渐起了懈怠之心。
曾祖父看在眼里,索性让小儿子回了老家,侍奉祖母兼打理庶务。小儿子本着“宁做鸡头,勿做凤尾”的心态,从此在老家扎了根,安稳一生。
后来,大儿子累官至国子监祭酒,因当时京都时局诡谲,恐被牵连,故乞骸骨回家,这便是常晞的祖父。
正因为这样的发家史,常家一直十分重视后代的教育,自己去提一提,想来父亲不会拒绝!
外头的天色大亮了,常晞照例由余妈妈服侍着梳洗一番,特意穿了件葱绿色窄袖短袄、松花色的马面裙,只在裙摆上绣了一圈葱绿色折枝花纹,外罩鹅黄色素面锦缎薄披风,又梳了小小的双螺髻,戴了副小拇指大的珍珠发箍,打扮的清清爽爽的去了父亲居住的正房。
常子卫正歪在卧房的床上翻书,听说常晞来了,他有些狼狈。
按规矩,晚辈自然是要每日给父母请安的,可是他没有正房夫人,唯一一个儿子也被他安排去了抚州的万松书院读书。每次看着女儿们排成一排站在自己面前,他都不知道该跟她们说些什么好······
为了避免麻烦,他索性免了女儿们的晨昏定省,只在初一、十五的大日子来请个安即可。
今天是怎么了?常子卫不明所以,只好让常晞先去书房等着,他自己忙起身盥沐穿衣。
看着站在大书案前,素净整洁、眼神明亮的女儿,常子卫的眼里不由得露出几分笑意。
“最近睡得还好吧!”他问道,说话的语气也比平常更温和了几分。
“好着呢!”常晞笑的眉眼弯弯,看着女儿明媚的笑容,他就像大冬天里喝了杯热茶一样,惬意极了。
谁知常晞又撅了嘴道:“就是没什么事情做,闲得很,父亲也不多陪陪我!”
常子卫想着前一阵确实十分忙碌,疏忽了几个女儿,便笑着提议:“我带你们去蟠云山登高好不好?”
蟠云山是随安当地最高的山,山上遍种枫树,最适合秋日游玩。
常晞忙道:“女儿昨天睡得晚,没精神去爬山。”
常子卫笑:“又不急在这一时。”
常晞绕过书案,走到花梨木雕云纹的圈椅边上,拉住父亲的衣袖道:“您给我请个先生吧,我想读书!”
常子卫十分意外地看着女儿。
常晞心里一突,面上却表现出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二姐姐都能学,我怎么不行?”
常子卫不由笑道:“你年纪还太小,你二姐姐也是到九岁,才请了先生在家里的。”
常家请的这位先生,可不是一般人家请的那种只教写字作诗的闺塾师,而是正经有功名,懂科举制艺、又博览杂学典籍的儒生,姓章,今年已经六十了,因妻子先后病逝,自己漂泊半生还是潦倒,这才心灰意懒的回了随安原籍,又嫌家中无人,太过孤寂,这才应了常子卫的邀请,来常家坐馆。
常子卫还特意辟了府中西北角的一间小巧独院给章先生居住。
原本章先生是教两个女学生:三房的常昭和二房的常映。常映只读了小半年的书,刚认了几个字,后来就生了一场大病,二夫人心疼女儿,便以体弱为由不再让常映来这边上课了。
当然,这并不是章先生的过错,因此常家执意给了两人份的束脩,不曾减少。
常晞听了不依,仍旧拽着父亲的衣袖道:“反正我在屋子里也没意思,就当是去旁听嘛,还可以陪陪二姐姐!”
常子卫见女儿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上进心,又想着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索性把几个女儿都叫了来。当面问她们:“家里请的章先生学问极好,教书已有二十多年了。如今只教你们二姐姐一个,实在是大材小用。我叫过你们来,就是要问问,你们可有愿意跟你们二姐一起去上课的?”
常晗和常晴两个闻言面面相觑,常晞却看着父亲,目光微闪。
父亲特意把上课一事说成是他自己的安排,一点儿也没提是常晞的主意,是怕她特立独行,会引起姐妹们的不满吧!
常晗见父亲态度坚决,忙道:“我一直羡慕姐姐可以去上课,我是一定要去的。”
常晞也紧接着表态要去,常晴见两个姐姐都去,便也跟着胡乱点了点头。
常晗又撒娇道:“父亲,我要您书房的澄心堂纸,还有那几支湖笔!”
常子卫笑道:“你们不过是日常练习,要那么好的纸作什么?用寻常熟宣或开花纸就行了。”说着便从笔匣子中取出六枝湖笔来,每人分了两支。
“你们是常家的女儿,为父也不求你们学出满腹经纶,读书旨在明理,你们一定记着,不论何时何地,都要正身守礼、切不可堕了我常家的家声!”
三姐妹见父亲正襟危坐、神情肃然,忙齐声应“是!”
常子卫微微颔首,又道:“既然你们自己决定要去上课,那么以后除了年节和先生规定的假期,其他时间必须准时前往,无论刮风下雨、天寒暑热,你们可记住了?”
三姐妹都点了点头。
常子卫见女儿们懂事听话,心下大慰。看着时辰已到,便吩咐摆饭:“今天都在这里吃!”
吃完了饭,三人一齐告辞,刚出了父亲正房的大门,常晗就忍不住讥笑道:“六妹妹可真是勤快!一大早的便往父亲这边跑,不知这次又得了些什么好处?”
这段时间,常晗三天两头就找出事来刺打她,她不愿跟小孩子计较,一直没理论,谁知常晗见她没反应,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所以这次,常晞打算给她一个教训。
她奇怪地问道:“给父母请安行礼原是子女的本分,怎么敢当五姐姐一句勤快?何况父亲向来一碗水端平,怎会私下给我什么好处?”
说着,她拍手笑道:“莫不是五姐姐见父亲将你想要的湖笔分了我们,所以心里舍不得?”
一番话说得常晗脸色通红。
前一句是暗指自己不懂礼仪,不顾孝道;后一句则是说她小气又善妒,连自己的亲姐妹也要计较。
她急得满脸通红,用手指着常晞道:“你怎么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装病,惹得父亲对你格外照顾,现在居然还敢顶撞姐姐!”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常晞马上打断了她。“原来五姐姐还惦记着上次的那个玉坠。那时因为我睡眠不安,父亲才将它给了我,上次去二伯父那里,你不小心将珠花摔坏了,父亲不也让杨姨娘给你补上了新的?”
她笑着看了一眼常晗今日戴的一对珍珠镶芙蓉石珠花。
常晗气得简直要跳起来:“这珠花怎么能跟父亲赏你的玉坠相比!”
常晞听了不禁摇头。
也亏得自己前世,居然会和这样一个没有头脑的姐姐斗气!
常晞一面在心里自嘲,一面道:“五姐姐这话说的好生奇怪!长辈的赏赐,无论贵贱,我们都该高高兴兴地接着才是。五姐姐这样挑三拣四的,岂不是辜负了父亲待你我的一片心意?”
常晗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却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常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转头对着站在一旁、早已看呆了的常晴,笑问道:“我让厨房做了酥油泡螺,你要不要去我那儿尝尝?”
常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磕磕巴巴的道:“不······不去了,我要去找姨娘,我有事。”说着便一溜烟跑掉了。
常晞便回了自己住的明瑟馆。
此时的大书房里,常子卫半躺在椅子上,侧头看着窗外。
院子里的银杏树还是一片翠色,挺拔的树干直通向上,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微风下簇簇摇摆,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出来,斑驳地洒在花梨木书桌上。
景色很宜人,他的心情却不轻松。
他随时可能要进京,家里几个孩子渐渐都大了······二嫂身体不好,且学识眼界都平常得紧,实在难以教养后辈,内宅的这摊子事,需要有人尽快管起来才行······
他静静地想着。
赵全推开门,故意放重了脚步进来,说章先生已经到了。
常子卫收敛了心神,亲自迎了章先生去前厅,商量课业调整和增加束脩等事宜,不消细说。
而此时的常晞,正坐在外间临窗的炕上发呆。
想着早上发生的事、父亲那清明温和的目光,她不由得有些恍惚,重生后被她刻意压着不愿去想的记忆渐渐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