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二人一脸茫然地对视一眼:“就……买梨啊。”年长的冷哼一声:“一块银子,就买你两个梨?”小刀一听,赶忙捂住钱袋子,紧张道:“那是爷赏我的!”茶姑赔笑道:“方才那位爷问我们家是哪的,她答说是宣府逃难来的,家里男人死了,就靠卖几个果子糊口。那位小爷心善,就赏了。”她语气恳切、笑容憨厚,操河北口音;以郑宴离人傻钱多的作风,这套说辞也没毛病——只是,他们这是连郑宴离也一起盯?果然,皇帝确实已不再信任他了啊。
这日一早,天气放晴。
碧空如洗,当真是有点秋高气爽的意思了。
罗卫一身便装,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悠闲地踱着步子;他身后不远处,郑宴离偷偷摸摸地跟着。
“卖梨咧~今天刚摘的梨子!不甜不要钱!”
路边一个小摊上坐着两个女人,都是三四十岁的乡下农妇打扮。见罗卫完全没注意到、眼看就要走过去了,便只得又补了一句:
“喂,买梨啊!”
罗卫一个激灵,这才回头:就见那中年妇女相貌丑陋,三角眼,一嘴歪七扭八的龅牙凸出来,但声音却是十分熟悉——
小刀?!
“我去……”罗卫走到跟前,从摊上拿起个青梨咬了一口:“怎么卖?”
“一文钱三个。”
“来几个吧。”罗卫低声道:“瑾瑜有话带给我么?”
“没有。”
小刀垂下眼睛帮他挑梨,说道:“你身后拖着尾巴呢,当心点。”
“咳,好几天了……爱跟就让他跟着吧。”
“不是那个锦衣卫,是俩太监。”
“啊?”
罗卫一愣,刚要回头看,却被小刀阻止:“别回头!……真是服了,你还敢再业余点吗?真想把‘棒槌’两字刻你脸上。”
“……”
罗卫两眼望天,继续吃梨。
“告诉你是为了让你当心点,这是天子脚下,到处都有宫里的眼线。”小刀挑了三个梨递给他,面无表情道:“一文钱。”
罗卫没接,示意只买咬过这个,摸出一文钱给她:“不用找了。”
“一文钱还找?找你大爷。”小刀没好气道:“交待你的事抓紧办!”
“办着呢。”
罗卫嘿嘿一笑,咬着梨走了。
不一会儿,郑宴离跟上来,竟是一眼认出小刀:“咦——?”
小刀若无其事:“官爷买梨啊?”
“你不在宫里当差,怎么出来卖梨了?!”
小刀今天的伪装是花了些心思的:头上裹了条蓝色碎花包巾,脸上点了颇为醒目的痣,甚至还戴了假牙、使得整个嘴都很突出,五官特征经过修饰像是全都移了位——而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就像在宁夏的时候,明明离得那么远,小刀又是混在一群骑马的女官当中,还是被他一眼就发现了。
小刀顿时有点挫败:“工资不够花,出来跑个兼职啊……买梨吗?”
同样是没什么经验的菜鸡,就眼力这事来说,小刀觉得郑宴离比罗卫强。不管是天赋异禀还是勤学苦练来的,能一眼从人群当中挑出最不同寻常的来,就叫本事。
郑宴离挑了两个梨,摸出块碎银子递给她。
小刀看了一眼,没接:“小本生意,找不开。”
郑宴离直接把银子放到摊位的一角,走了。
旁边的茶姑笑道:“你说,他会不会真拿你当卖梨的了?”
在察罕儿城的时候,茶姑是野辣的客栈老板娘;如今换了身打扮,就成了个憨厚的乡下村妇。
小刀把银子收了:“从那不太智慧的眼神看,真难说。”
“哈哈哈哈。”
“就这点脑子,扔到关外不出三天,脑袋就得让人挂到城墙外头。”小刀望着两人的背影,摇头叹气。
“咳,小朋友嘛,多练练就好了。”
“真不知道长使大人怎么想的。罗卫身份特殊也就算了,郑宴离这种货到底有什么价值?弄死就完事了,干嘛非要花心思策反他?”
茶姑捂嘴轻笑:“多可爱呀!模样又俊,就摆到屋里当画看也是好的嘛。”
“……你恶心到我了。”
茶姑哈哈大笑,继续招呼卖梨,又瞥见那两个盯梢的太监,问:“这俩瞧着可不像业余的,要除掉吗?”
小刀摇头:“应该是许方派来的,可见还是信不过罗卫啊。”
刚说到这,就见那两名布衣打扮的太监朝她们走来,两人立刻停止交谈,殷勤道:
“大爷,买梨吗?早上刚摘的。”
那两太监一长一幼,年纪大的阴沉着脸,问道:“刚才那两人跟你们说什么了?”
“啊?”
二人一脸茫然地对视一眼:“就……买梨啊。”
年长的冷哼一声:“一块银子,就买你两个梨?”
小刀一听,赶忙捂住钱袋子,紧张道:“那是爷赏我的!”
茶姑赔笑道:“方才那位爷问我们家是哪的,她答说是宣府逃难来的,家里男人死了,就靠卖几个果子糊口。那位小爷心善,就赏了。”
她语气恳切、笑容憨厚,操河北口音;以郑宴离人傻钱多的作风,这套说辞也没毛病——只是,他们这是连郑宴离也一起盯?果然,皇帝确实已不再信任他了啊。
那二人复又打量她们片刻,似是并未生疑,又问:“那前面那位呢?”
“一文钱拿了一个梨,没了。”
小刀耸耸肩。
最高级的审问,重点往往都不在于说了什么,而是怎么说——小刀这段位的老手自是深谙此道,眼神动作语气,各个细节都毫无破绽。
二人并未发现疑点,很快就丢下她们继续跟踪去了。
半晌,茶姑才幽幽道:“没想到宫里还有这类高手。”
“可别小看太监。”小刀望着二人背影,说道:“没了那个念想的男人,只要稍加训练,心思和谋略便也不输给女人,你们要小心应对。”
茶姑点头称是,又不由担心:“那俩棒槌,能应付得来么?”
小刀一笑:“傻人自有傻福,他们若突然精明起来,反倒招人注意。瑾瑜给的任务没什么见不得光,也不怕他们查。”
说起这第一桩任务,罗卫是有些失望的。
他的父亲是福建总兵罗旦,这件事尽人皆知;而他的母亲楚氏,原来的身份是枢密院机要使,就极少有人知道了。也不止是她,枢密院高层的几位女官,不仅身份成谜,连真容都极少有人见过;出嫁时用的身份都是全新的,底子早就洗得干干净净,任谁也查不出破绽来。
那也不是罗卫第一次去宁夏,先前甚至还在极乐宫里住过几年。
长平公主料定彻帝身边已无亲信可用,迟早会提拔像罗卫这样履历简单的军官子弟,便早早把他留在身边悉心调教——只是万没想到,他不过是跟郑宴离简单过了几招,竟然就被他给记住了,导致还未出师就险些翻车。
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在京城大马金刀地干一番事业,而瑾瑜派给他的差使却很简单:打听太子平时的喜好和接触过的人,为调查绑架案做好准备。
外围调查全是些琐碎事,罗卫早就烦透了!
所以今天他决定,直接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