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们的学长。”“不管你是谁。反正余先生不干净,是事实。还是等衙门查吧。衙门要有真本事,不信他们查不出来。”何之州低声问:“你们可知,他为何要奸杀那个丫鬟?”学生直摇头:“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跟你很熟吗?不过,我与你说,我们学堂,其实……嗐,罢了,不说也罢。”摆摆手,一同走了。
余先生暴毙,多少与关婮、姚淑女有些关联。两人商量一番,决定上门慰问,朝食后一同前往余家吊唁。
传闻中,余先生清廉,家徒四壁,当真如此。灵堂里挤满宾客,白茫茫的孝帽下,辩不出谁是谁。
“怎么这么多人?”姚淑女道。
关婮低语:“可能是他的学生。”
两人皆穿素雅衣裙,穿过人群,走进灵堂,躬腰,祭拜。
余夫人扶着管材,哭得死去活来。
“夫人请节哀。”关婮走上前,轻声劝道,“余先生若是知道夫人你如此难过,他怎能安心呢。”
哪知忙着哭丧的余夫人,竟蓦地扭头看过来,立即收了悲伤的哭泣声,义正言辞地问:“他若是有良心,又怎会去那种酒肆?”
此话问得关婮心里咯噔一下,望着余夫人那两只红肿的眼睛,竟无言以对,自己像极了坏蛋。
姚淑女急忙插嘴道:“我想余先生去酒肆喝酒玩耍,也是为了家中生计,只不过走了场霉运罢了。”
“哎哟——”余夫人听了,扭头趴上棺材,继续悲痛哭起来,“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往后这日子要怎么过呀——”
哭声感染学生们,陆陆续续低声哭。
见余夫人哭得似乎透不过气,关婮与姚淑女忙将人扶到一旁长板凳旁坐下,一番好言相劝。
“好端端的,去什么酒肆吗——”余夫人边哭边喊这句话,“我家老爷这辈子清廉,从不沾染烟花,谁能想到,头次进去就被害了。”
关婮瞠目结舌。
姚淑女不以为然,忍不住道:“夫人,你虽伤心,可也要拎得清。若余先生当真清廉,怎会死在那女子身上,还脱光了衣服?”
在她们来之前,在场的人只知余先生暴毙酒肆,并不知他一丝不挂死在烟花女子身上,骤然听说,宛如五雷轰顶。尤其是尊重他的那些学生,更加接受不了。
“你胡说,休要诽谤恩师!”跪在姚淑女脚下一尺远的学生听了,别过头便大声反驳,“你们是谁,为何要毁恩师清誉?”
姚淑女还未回答,便有十来个头戴孝帽的男子站出来,神情严肃地齐声道:“给我们立即离开。”
“滚——”余夫人也喊了声。
吓得关婮与姚淑女仓皇离去。
经此一闹,余先生受贿嫖娼的事,便逐渐传开。更有人一纸状书,将已登极乐的余先生告上县衙,要求退还受贿银两。
人已死,哪里去查?
为平民愤,朱县令得装装样子,命君子逑带人翻查余家,没有所获,又前往学堂余先生的书房,翻找蛛丝马迹。
余先生教书育人,心思细腻,为人谨慎,素日在学堂从不与人正面交恶,在外名声也向来很好。
书房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若不识货,哪能认出皆出自历史名家?识货的,才知价格不菲。
“看来还真不简单。”君子逑并不识货,只一味猜测。取下字画,命人逐一收好,又站在书案前假模假式看了看,“毕竟是教书的,字写得真好看。”
跟随他身后的衙役拍马屁:“小的觉得君铺头的字,写得不比余先生差。就是平日写得少,别人不知道。”
“咦,那是什么?”另一衙役瞅着君子逑背后书柜的抽屉,“莫不是还藏着女人的肚兜吧?”
君子逑回头,见黑色抽屉口,露出一截白色纱巾,他伸手一抽,亮在众人眼前:“丝帕。还真是女人的东西。若是余夫人看见,当真要气得吐血。不知,这又是哪家的娘子,瞧上了余先生?”
衙门人在书房中翻箱倒柜,学堂里其他老师便站在院中偷看,更有调皮胆大的学生,争抢着看热闹。
“君铺头,找到了这个。”衙役取字画时,发现字画背后有暗格,格中摆着一个朱红色木质盒子。
君子逑道:“拿过来,打开。”他故意站在门前桌旁,让衙役当众打开木盒。一来彰显他的能力,二来羞辱读书人,只因他腹中墨水少之又少,屡次参加科举,皆得了“丢脸”二字回家,还被他爹打。
——他的人身价值观,不读书,也能混出个人样。所以他爹无奈,只得花钱给他买官,送他进衙门当铺头。
“天啦,这么多金子。”木盒打开后,衙役们大声喊,“原来余先生如此阔绰,当真厉害呐。”
君子逑怒道:“再给我好好找找。看看余先生到底藏了多少黑心钱。我南梁教书育人的老师,若都如余先生这般,那还上什么学!”
门外站着的老师们,皆满脸尴尬。从前心中多少有些底,只是碍于人微言轻,不敢随口胡说。
同混江湖,善恶难分,人鬼难辨,明哲保身,自求多福,才是聪明之举。
“君铺头,又找到一沓银票。”书房中,衙役们仿佛挖宝似的,每发现一样,便高兴地展示出来。
最后,君子逑带着这些不明银两,回衙门。
“君铺头,这些银两没数。”路上,衙役们想打银两的主意。
“你小子想干什么?”面对金银,君子裘也是凡人。
“嘿嘿。”
笑声不言而喻,君子逑又不是傻瓜,他明白衙役们的意思,转身便从木盒中拿出几锭银子,每人分了些。
“还是君铺头待我们好。若是带回去交给朱县令,说不定这些都要上交朝廷,那可就没我们的份。”
君子逑笑笑,心想:“上交朝廷倒也说得过去,就怕朱县令中饱私囊,尽数装进他自己的口袋,那可就亏大了。”
于是在赶回衙门前,趁大家不注意,他贪了一大笔现银,赚得全年俸禄的好几倍,这才心满意足。
赃款上交朱县令,至于最后钱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倒是那方丝帕,竟被认真对待,成了堂上证物,四处巡查。
也是巧合,君子逑带着丝帕大海捞针时,刚巧遇上万家小厮,一眼认出那是欢芝生前最爱之物。
“当真?”君子逑不信,“又是欢芝姑娘的丝帕?”
万家小厮立即领着他,来到万家,让熟悉欢芝绣法的丫鬟辨认,皆说是欢芝的。
“欢芝的丝帕,这次为什么搁在余先生的书房中?”君子逑问,“难不成欢芝与余先生曾有来往?”
上回问题没有解决,这次又来了。
万家下人茫然摇头,皆不知内幕。
有了这个线索,本以为案件会有进展,然而,君子逑依然像个无头苍蝇,在鹿州城乱窜,他实在找不出剧情该往哪发展。
此时,也只有暗中探案的何之州,能一点点摸索。他亲眼见了衙门所得那块丝帕,与自己拾得的那块相近,便确定出自同一人。
余先生涉嫌受贿,即便人已归西,还需配合调查。衙门公告,暂且停灵,不许出殡。万家人不满,去衙门闹了一场,无疾而终。
何之州便混入人群,侧面围观。
“余先生何等清廉,怎会出这种事。”围观群众七嘴八舌,大声议论,“就连上门求学的穷人家的姑娘,他都愿意耐心教导,而且分文不取,可见人品贵重。”
“对啊,我家姑娘不就是得了余先生的教导,如今才识得几个字吗。不然就像个乡下泼妇一样。”
“我家女儿也受过他的恩惠。”
“我家也是。”
“但光凭我们说这些,没用啊。县令大老爷,他不听我们说的这些废话,他要看的是证据。”
“那些证据指不定是被人栽赃的。”
“很有这个可能。”
何之州听在耳里,记入心里。翻出脑中姚淑女和关婮所说的话,她们口中的余先生与百姓口中的余先生大相径庭,似乎不是同一人,不免有所怀疑。
余家人闹了场,便散了。
为了继续探案,何之州转道去了学堂附近打听,听到的基本上和之前的差不多,对案情没什么帮助。
想不通,他便坐在路边出神思考案件,回想细节。不久,走过来三五个学生,边走边说笑。
学生们闲聊的话题,瞬间惊醒了何之州。
“余先生那么好的人,为何tຊ会暴毙?那自然是老天爷发怒,他的报应呐。”学生们嘻嘻哈哈,明嘲暗讽。
“前几日来学堂门口哭的那个女子,他说是他干女儿,可学堂里的人,谁信啊?”
“指不定被他玩了。老淫棍可算死了,死了好啊。”
“听说那女子是被奸杀的。可惜是个下人,所以死了便死了。我南梁律法,何时才能执行到整个南梁?”
“那女的,我见过她来找余先生,还进了余先生的书房,那丝帕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此事我一直想说出来,但无凭无据,不敢胡说。”
“说了又有何用,不如我们自己听了,乐一乐。左右余先生已经暴毙,也算还了人家公道。”
何之州听了,走上前拱手问好:“不知方才几位所说,可是属实?”
“你是谁?”
“我是你们的学长。”
“不管你是谁。反正余先生不干净,是事实。还是等衙门查吧。衙门要有真本事,不信他们查不出来。”
何之州低声问:“你们可知,他为何要奸杀那个丫鬟?”
学生直摇头:“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跟你很熟吗?不过,我与你说,我们学堂,其实……嗐,罢了,不说也罢。”
摆摆手,一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