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病床上的女子带着哭腔含混不清着。屋内没有开灯,夕阳余晖将要散去,窗外蓝黑的夜色蔓延开来,隐约可以看见华灯初上。顾明城恍惚了一瞬,敛眉低声道:“不是你的错。”这一声极轻,女子不间断的诉说停止了,她沉默着,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片刻之后,她肩头轻颤,嚎啕声响起。顾明城轻轻拍着苏娅肩膀,偶尔递几张纸巾过去,他深深凝眉,心神高速运转着。苏娅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腰际还有蝴蝶胎记。
就在顾明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一声鼻音浓重的回答打破安静的空气。
“没有,你做得挺对的。”
顾明城一怔,张口正想说些什么。
苏娅的声音微微沙哑,叹息似的说:“是我一直……对她们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从小到大……”
顾明城手机一震,他沉默着垂下眼,秘书发来了调查结果。
特意放在最前面的结论一锤定音:“据我调查,苏小姐并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
尽管早有猜测,顾明城平静瞳孔也止不住一震,他迅速往下浏览:
“26年前,赵雅莉丈夫苏鹏不知从何处抱回一个女婴,取名苏娅。”
“苏鹏是某纺织厂工人,赵雅莉是家庭主妇,但在苏鹏意外去世后,苏家的生活水平并没有下降,反而能养大一家三个孩子。”
“然后我查了赵雅莉的银行流水,每月有不明身份的账户固定汇款,数额不算小。”
看罢,顾明城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神色复杂难辨,抬眼看向床上的女子。
苏娅情绪近乎崩溃,难得还在滔滔不绝:
“我不明白到底哪里做错了,被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这么对待……”
这一声低声抱怨,难掩委屈和不解,如同钢丝一般穿透顾明城多年来以坚冰尘封的回忆——
花园里,小男孩委屈地瘪着嘴,眼里挂着泪花,十分不解地问:
“王姐,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尚年轻的王姐沉默地修剪完最后一颗植株,蹲下身体拥抱住迷惑不解的男孩:
“小少爷,不是你的错……”
现实与回忆交织,漫长光阴被压缩成短短一瞬,男孩幼小的身量急速拉长、变大。
眨眼间他已经变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坐在这间不算大的病房里。
不远处病床上的女子带着哭腔含混不清着。
屋内没有开灯,夕阳余晖将要散去,窗外蓝黑的夜色蔓延开来,隐约可以看见华灯初上。
顾明城恍惚了一瞬,敛眉低声道:“不是你的错。”
这一声极轻,女子不间断的诉说停止了,她沉默着,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片刻之后,她肩头轻颤,嚎啕声响起。
顾明城轻轻拍着苏娅肩膀,偶尔递几张纸巾过去,他深深凝眉,心神高速运转着。
苏娅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腰际还有蝴蝶胎记。
他仔细回想着之前跟谢麟的谈话,谢麟那人非常八卦,常人不太清楚的豪门秘辛,他简直是信手拈来。
除此之外,他还跟个大喇叭一样很喜欢往外散播,首位荼毒对象便是顾明城了。
……
谢麟凑近顾明城,压低声音神秘道:“你知道吗——”
“那个白家的长女,白慕予,当年根本没有夭折。”
顾明城记不清他回了谢麟什么,也许自己当时只是一笑了之,根本没往心里去。
白家,在商界一向低调。
苏娅……
顾明城这么想着,周遭却变tຊ得格外寂静,他醒过神——苏娅的哭声止住了。
苏娅僵硬地侧身保持原来的姿势,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激烈的情绪过去后,她猝然意识到顾明城还在身侧。
哭过之后,人的情绪会变得十分柔软,像一块孔洞丰富且无比柔软的海绵蛋糕,连带着思维逻辑也并不十分缜密。
也许是这样,苏娅才会不过大脑,问出接下来这句话:
“顾总,你为什么不喜欢明朗?”
“……”
在问出这句话后,只余顾明城的沉默,苏娅就开始后悔,自己嘴怎么这么快!
一阵尴尬,她觉得自己越界了,便亡羊补牢:“那个,就当……”
出乎她意料,顾明城却并没有生气。
他情绪全都收敛在眼中,声音低沉:“顾明朗没跟你讲过?”
苏娅艰难地翻身,缓慢坐起,眼皮还红肿着,“额,他没说……”
她声音渐弱,直到几不可闻。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顾明城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讨论这个问题。
以他情人的身份。
顾明城声音依然是平稳的,眼神却锋利如同雪亮的刀尖:
“你会喜欢一个,破坏自己家庭的女人的孩子吗?”
“……!”苏娅通红的眼睛瞪大了。
看着她震惊且好奇的眼神,顾明城却不肯再往下说了。
他心平气和地叮嘱:“不早了,你休息吧。”
门锁吧嗒一声,走廊上不急不缓的脚步声渐渐微弱。
肚子上伤口火辣辣的疼,岩浆一般烧灼着苏娅的神经。
她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消化着顾明城那一句话里的巨大信息量。
小三?明朗的妈妈?明朗的妈妈是小三?
她突然又有些后悔,贸然问出了那句话。
毕竟自己和顾明城只是遵循着一份霸王条款的甲、乙双方。
疲惫地闭上眼,病房一片黑暗,会议室里张宏立的丑恶嘴脸还历历在目。
苏娅颤栗了一下,把露在外面的手缩回薄被里,瞬间被温暖的安全感包围。
苏娅第一次见顾明城的暴怒情绪如此外放,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身手这么好。
那天顾明城匆匆而来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端,苏娅嗅着病房里消毒水和药物混合的气息,茫然想着。
高级餐厅。
光可鉴人的地板倒映着水晶吊灯的亮光,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的气息。环境十分雅致。
靠窗的角落坐着两位客人,腰背挺直端坐着的赫然是顾明城。
这两位客人都沉默着,片刻后,顾明城对面的男子终于按捺不住:
“这可不在工作时间啊,顾总有何贵干?”
他生着一副桃花眼,嘴唇削薄,漂染成浅粉色的几缕细碎刘海垂在额前。
衬衫纽扣随意解开几颗,大喇喇露着平直锁骨和小半拉胸肌。
这人没有筋骨似的歪坐在椅子上,端的是一幅风流恣意的模样。
顾明城浅抿一口葡萄酒,黑沉双眸在灯光下隐含微光,不动声色又非常仔细地打量着对面男子的面孔。
他含蓄笑道:“白公子还是这么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