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在以前,周从谨对这些女孩关于这种话题的讨论总要给予冷嗤,或者疏离不回应。如今他的容忍度莫名高了一些。“随缘。”他浅浅淡淡道。*将两人平安送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周从谨将车靠停在一条两边种有梧桐树的街边。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神空洞地盯着窗外。他想起两年前她坐在旁侧副驾驶上,说理想型应该是和她自己性格相似的。可那王麓,明显和她是反向的性子。
“沈宜!”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周从谨透过后视镜看去,一个穿橙黄色羽绒服,头戴深蓝头盔的男孩,骑着电动车从后面驶过来。
那男孩驶到沈宜身旁停下,从车后拿出另外一顶头盔递给她,笑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沈宜很自然地接过头盔,看见他羽绒服里只简单套了一件T恤,问道:“冷不冷?”
“不冷!”男孩摇头笑道。
周从谨瞧两人熟稔亲密的互动,很快意识到什么,脸当即僵了。
佳宝趴在后座窗口,冲那男孩笑道:“呦!王麓!刚出差回来就来接女友啊!”
王麓侧过头,才发现旁侧车内的几个人。
他立即低头凑到窗口,朝后座几个女孩一一打招呼:“佳宝,小米,好久不见!”
是一张明媚朝气的脸,高鼻大眼,很阳光的长相。
佳宝不断给他朝前座驾驶位使眼色。
王麓反应过来,顺着她的示意走到前座窗口探去,看见驾驶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藏青色西装,牛仔蓝小领衬衣,暗格领带紧束。
王麓几乎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网约车司机。
迈巴赫的车!他刚刚竟然没注意。
他继续低眸探去,看见那人儒俊的五官,不知是夜色的原因还是其他,此时那张肃冷倨傲的脸半掩在透进车窗玻璃的暖黄路灯下,显得并不友善。
“这是我们的大客户,安厦集团的CEO,周总!”佳宝向他介绍,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也是你们家沈宜目前在跟的那个项目的金主爸爸!”
安厦集团?姓周......王麓惊了惊,很快猜出这位是谁。
他立即从吃惊转为热情,摇手给他打招呼,自我介绍:“周总好,我是沈宜的男朋友,王麓。”
后者浅浅点头,未多回一个字。
“走了。”他侧头对后座几个女孩道。
佳宝两人和车外二人匆忙告别:“那我们先走了。”
“明天见!”沈宜想了想,又朝前窗驾驶位上的周从谨摇摇手。
后者清瞥过来半眼,冷淡地点了个头,车窗被缓缓拉上。
后视镜里,沈宜戴上头盔跨上男孩电瓶车后座,手搂腰,脸贴着他的背。
很自然的情侣动作,看在周从谨的眼里却显得有几分扎眼。
他收回落在后视镜的视线,凛寒的眸子结出微微冰霜。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是有男朋友的。
虽然,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这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
后座两个女孩话题依然在沈宜和王麓身上。
“这王麓出差得tຊ有好几个月了吧?”
“听沈宜说是三个月,去的好像是......什么斯坦的国家搞援建。人是学建筑的。”
“哇!那和我们这行业不搭嘎呀,他俩怎么认识的?”
“他们是同县城的,是老乡!王麓还是沈宜父亲以前教过的学生,比沈宜就大一届吧。”佳宝道。
她说完这话,飞速瞟了眼驾驶位上的周从谨,见他面色如常,冷眸目视前方,似乎毫无波澜。
她又故意道:“他对沈宜可好了,追了有差不多一年了吧,今年夏天才答应在一起的。在一起后也是每天风雨不动的,上下班包接包送。”
另外女孩羡慕道:“从哪找这么好的男朋友!”
两人提到这话题,心照不宣地将眼神若有若无地瞟向驾驶位上的周从谨。
叫小米的姑娘鼓足勇气,半开玩笑问道:“周总有女朋友吗?”
前方座位,缄默无回应。
车内刹时腾起一股莫名的尴尬气氛。
那问话的女孩没得到回应,羞红了脸。
以为对方这种大总裁看不起自己这种小人物的问话,又自责自己是不是问得太私人太突兀,几番情绪在脑袋里交织,正委屈着憋哭,忽然听前座淡声回了两个字:“没有。”
气氛一下子缓了下来。
佳宝笑道:“周总喜欢什么样的?我们给你介绍呀!我们公司单身的女孩可有很多!光您这车里的,就两个。”
另外一个听了这话,嬉笑娇声去打她。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若是在以前,周从谨对这些女孩关于这种话题的讨论总要给予冷嗤,或者疏离不回应。
如今他的容忍度莫名高了一些。
“随缘。”他浅浅淡淡道。
*
将两人平安送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周从谨将车靠停在一条两边种有梧桐树的街边。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眼神空洞地盯着窗外。
他想起两年前她坐在旁侧副驾驶上,说理想型应该是和她自己性格相似的。
可那王麓,明显和她是反向的性子。
细蒙蒙的冷雨从夜空撒下来,打在昏暗的街道灯光中。冷风卷夹红黄色的梧桐枯叶在街上滚跑。
两年前那场不欢而散的聚会,也是在这样一个冷雪纷飞的夜晚。
他坐在楼上靠窗望下去,见她将父亲送进出租车,自己同时坐了进去。出租车车轮碾过地上积的雪水,很快融入大街车水马龙里。
那便是两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沈宜。
那晚过后,翌日已是满城银装。
等他进公司特意绕到数据分析部简单寻视一圈时,她的位置已经空了。
他想起昨晚那间餐厅前台和自己说账早就结了,是和他同包厢的女孩结的。
他没想过她真的会认真去结账。
陶辛辛以前也总爱嘴里说请他吃饭,但顿顿基本都是他来付钱。
他以前谈过的一两个女友,她们的回请吃饭,意思等同于邀请约会。
至于饭钱,理所当然应该是自己付。
那桌饭起码两千以上,对于她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不是个小数目。
她看起来,和自己印象里的形象逐渐脱离,分化出两个影子。
一个是在酒吧里喝着最便宜的柠檬汁,刻意往自己这边瞄来的她。
一个是昨晚站在自己身前,满含泪水却倔强的、异常冷静的她。
周从谨坐回办公室,拿出手机,打了几个字,最后犹豫半晌又删掉。
他一直忙到下班,最后终于重新捏起手机,斟酌地打了两个字过去:“抱歉”。
“抱歉”两个字刚发出去,旁边很快出现了一个显眼的红色感叹号。
他堵了一天的心如被扎了针的气球,微妙地、缓缓地泄掉了气。
他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看着远处被雪铺盖的高楼建筑,近处马路上无声的车流,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隔了几个月,他从公司电梯下来,停在数据分析部楼层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孩。
那女孩很主动地和他打招呼:“哟!周总!”
周从谨盯着她反应了半晌,才依稀记得此前见过她。
和沈宜以前经常出现在自己爱去的那间清酒吧。
他眼神略下移至她怀里抱着的纸箱,里面装了些简单的工作文件和文具。
“你......离职了?”
“是啊。”夏季拍拍自己手里的箱子,噗呲笑出声:“亏你想了半天,总算还记得我。”
夏季全无以前欲勾引他装出的那副柔弱小白花样,恢复了一副大咧咧无所谓的原本性子。
周从谨多瞄了她几眼,又想起沈宜。
电梯还在往下,夏季侧头大胆地盯着他问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周从谨摇摇头:“抱歉。”
他不记得。
夏季意料之中地瘪瘪嘴,无语道:“周总贵人多忘事。”
“不过也算是我魅力不够。费劲心思勾引了大半个月,最后人连我这张脸和名字都记不清。”
周从谨听到这句话,重新打量她,深眸中泛出些许费解。
夏季朝天翻了个白眼:“给你送了大半月的咖啡,拉着同事去酒吧制造偶遇,甚至还故意把你的酒杯碰倒在你身上......”
“周总......还是没印象?”
她好奇地看着周从谨的脸由疑惑转为震惊,最后霎时黑了下来。
“你是说......我办公室的咖啡,是你送的?”
“不然呢?”夏季好笑地看着他。
“那间清酒吧,也是你拉着沈宜去的?”他的语气逐渐沉重。
夏季听他突然提起沈宜,瞬间明晰,笑道:“你不会以为是沈宜对你感兴趣,做的这些讨巧活吧?”
“我看见她进我的办公室,送的咖啡。”
夏季眨眨眼:“哦,她确实送过一次,那天我迟到来不及,拜托她买来给你的。”
周从谨脸色僵硬,一言未发。
夏季嘿了一声,笑道:“感情我费劲吧啦搞了那么多事情,你眼里只注意到沈宜了。”
“沈宜和我不一样,她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孤傲性子,怎么可能主动勾引你?”夏季耸耸肩。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一楼。
“拜了。”夏季拍拍屁股走人,对他扬扬手。
周从谨长腿迈出跟了出来,拉住她手臂。
夏季顿住脚步,疑惑地低头看他拦着自己的手。她眯起眼,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对他挑眉:“周总,这不好吧?”
周从谨松开手:“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夏季摇摇头:“她陪她患癌的老爸回家后,就没联系了。”
周从谨连遭打击,不可置信地重复问了一遍:“她父亲,患......癌?”
“是啊,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只剩三个月时间。估摸现在这个时候,应该人已经......没了。”夏季叹了口气。
她望着他,疑惑道:“她离职前说请你吃饭,饭桌上没告诉你?”
见周从谨没有说话,夏季道:“那看来是不想麻烦你。”
周从谨脸色很差,想起那晚沈父凑到自己身旁说的那段话。
“她今后只有你了。”
时隔数个月,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脑海中又浮现出她那张脸。
强忍着愤怒和委屈的泪水,倔强又凌厉的脸。
一股难以言明的愧疚感从心底涌出。
夏季并不清楚两人实际发生了什么,她如今对二人也不感兴趣了,对他轻声道了个拜,转身走了。
留下僵在原地发愣的总裁。
周从谨从记忆中抽神回来,重新拿起手机翻开相册,在为数不多的照片里找到了两年前那张照片的缩略图。
欲点,未点。
他犹豫半晌,似如清醒一般,瞳孔泛出冷漠,手指轻扫,退出了相册。
黑色的迈巴赫车轮碾过落叶,消失在空荡荡的冷寂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