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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家人蜗居一隅,每日里粗茶淡饭也自得其乐,那日颜二郎吃了饭,闷声一哼,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终是撑不得了。
  再请了白郎中来,老郎中气得一把花白的胡子快翘上天了,“说了须得将养,你家没钱难道将养也难吗?”又看了这四壁空荡的屋子,叹了口气又道:“被赶出来了。”
  李氏说:“不曾,是我家官人自己要分家的。”
  老郎中哼了一声,“老头子行医几十年,见过的人,见过的事,不知凡几,何须人言。”
  李氏低头不语。
  老郎中轻轻一叹,背了药箱便走,“诊金免了。”又见李氏拦了路不肯让开,眼中似有祈求,有希冀,垂了眼又说,“好好将养三五个月总是成的。“
  老郎中一路走一路叹气,只顾低着头走路,不防边上走出个小身影难住了去路,“老郎中,我爹爹到底还有多少日子。”青秞说得仔细
  白郎中低头看了遮住半张脸的丫头:“为何不信我和你娘说的话。”
  “你不忍看我娘的眼睛,说话时一直躲闪。”青秞说。
  心底一酸白郎中真的心软了,指着附近的竹林道:“走,去那坐坐。”
  一老一少坐在竹林里的一块青石上,竹林沙沙作响,老郎中一直不说话,青秞也坐着不说话。
  “小丫头,你可知道为何都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并不都是说读书人力气小,也说的是,读书人伤了神便不能伤力气,你爹原本体弱,读书伤了神未能修养又伤力气,已是不好,那年一锄头又伤及肺腑,若能长期吃些补益身体的药将养个一年半载也是能好的,只是你家只用了十服药,又做体力活,等累得病发,又伤及神思,如此反复,便是神仙也难救呀。“老郎中细细的将颜二郎病情说与青秞。
  青秞默默听着老郎中说话,一语不发,等了会子见老郎中不说话了才问:“老郎中可有法子教我救我爹?”
  老郎中闻言沉默,又沉默,眼神有些虚浮,只看着远处的猴儿山许久许久,直到青秞仰得脖子都酸了,才听得老郎中苍老的声音道:“老头子医道不精,此时除了五年以上的野山参,并无别的法子救你爹。”
  青秞也顺着老郎中的眼神看向那大山深处,点点头:“青秞知道了,多谢老郎中。”
  翠娘帮李氏做饭,隔着窗子看着坐在竹林里的青秞,“娘,秞儿最近总坐在竹林里发呆,话也越来越少了。”
  远处林中青石板上,青秞抱膝坐在老郎中坐过的位置,顺着老郎中的视线一直看去,似要越过幽深的树木看进猴儿山深处,就这么坐着 ,像木雕一样。
  “三姐姐,三姐姐,给你。”笠哥儿手里举着个桃子,衣服上到处都是泥巴,还撕烂了挂在身上。
  “又与人打架了。”青秞拍拍笠哥儿身上的泥土。
  “嗯,二哥哥带人欺负石蛋,我帮石蛋,打输了,被二哥哥揍了一顿。”笠哥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满不在乎的说,又嘿嘿一笑,“不过二哥哥也没使劲打,不疼,只撕烂我的衣服。”
  “三姐tຊ姐吃。”又把桃子递给青秞,青秞接过来瞧了瞧有些奇怪,“现在哪有这么红的桃子。”
  “石蛋给我的,他说他在猴儿山上摘的。”笠哥儿说。
  青秞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显:“又骗人,村里人都不敢去猴儿山,说山上住了山神不能打扰的。”
  “真的,石蛋知道一条路,能走到一人高的地方,”笠哥儿比划了一下,“石蛋说那里就有桃子。”
  青秞咬了一口桃子,甜脆又多汁,看得笠哥儿口水直流,青秞笑着把桃子递到他嘴边,“那猴儿山除了桃子还有什么,石蛋知道吗?”
  笠哥儿嘴里嚼着桃子含混着说:“不知道,他说再高,他不敢上去了,怕。”
  青秞听了托着腮,望着天,斜眼瞧了笠哥儿,“我瞧着你和石蛋都一样喜欢吹牛。”
  见青秞不相信自己,笠哥儿急了,也顾得答应石蛋绝不说的话,急忙说:“没有吹牛,今日石蛋还给我说了一个秘密呢,他要我谁都不许说,家里人也不许说。”
  “喔————,”青秞拖得长长的声音应了一声。
  笠哥儿气得瞪了眼睛望着青秞,想了想,凑到青秞耳边说:“石蛋家原来也是有祖父,祖母,爹,娘和二叔的,后来他祖父病了,他爹和二叔上山找药,就再没下来,后来他祖父去世了,后来他娘走了,后来他祖母也去世了,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嗯,看来石蛋没有吹牛,我必定不和别人说。”青秞认真的看着笠哥儿道。
  笠哥儿这才欢喜的啃着手里的桃子。
  “吃完桃核别扔掉,给我留着。”青秞说了一句便跳下青石板往家里走去。
  是夜,正是望月之日,屋里一大一小两男人都睡了,青秞说要赏月,拉了李氏和翠娘坐在院子里,一人一盏竹叶茶。
  李氏看着月亮眼睛有些湿润,以往每个望月之日,只要颜二郎在家,等小孩们睡了,都会自己动手泡两盏茶,与李氏坐在窗前的炕上,或者说些家长里短,或者不说话手里拿了书,陪着李氏做活计,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携手安枕。
  翠娘看着李氏也低头落泪,唯青秞双眼亮晶晶的望向远处,心里拿定了主意说:“娘,姐姐,我有话和你们说。”
  三人凑在一处细细低语,李氏和翠娘听完脸色既惊且喜,但都没有惧色,李氏说:“这事不急,要准备麻绳,还有跌打药,蛇药,还有吃食,明日我便将家里的活计都带去甜水镇,买了东西回来,后日一早我便去猴儿山,你们姐妹两照顾好家。”
  “娘,你不能去,你若出去了爹必然起疑,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那时我们都劝不住,若说了真话,爹只怕会上山去找你。”青秞说。
  李氏知道青秞说的在理,可又怎放心青秞去闯猴儿山,沟子村的人都知道猴儿山上去了的人从没有下来的,因此 沟子村尽管挨着猴儿山也无人敢上去。
  “娘,我和青秞去。”翠娘笑着,眼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决绝。
  天刚亮姐妹两沿着石蛋说的那条路往山上走,猴儿山一入山,路就变得陡峭,没有攀援之物几乎寸步难行,好在在那凌乱的石头中间有一行脚印踩出的小径,脚印不大显见得是孩童的,旁边也都有大石头可以攀附,看来这就是石蛋平日里走出来的,姐妹两人顺着路一路向上,虽然辛苦,心里却隐隐兴奋。
  这条路的尽头终于有了一片稍微平坦的地方,那里生长着几颗桃树,果子不多,一棵树上也就稀疏三五粒桃子,树底下随意丢了几粒桃核。
  翠娘伸手够了一个,分两半,递半个给青秞:“这是石蛋的口粮,我们少吃点。”
  “吃完了,把桃核留着,等我回去也种一颗。”青秞使劲咬了一口桃子。
  翠娘三两口吃完了笑青秞,“桃核我们下来时再捡,为何一定要揣了带走?”
  “怕丢了,带着才安心。”青秞认真的说。
  “莫不是你丢过什么要紧的东西,才如此不安。”翠娘笑说。
  “没有丢过东西。”青秞一边把桃核揣进荷包里,心里道:“没有丢过东西,只是丢了一个世界。”
  再往上就没有路了,此刻天渐渐大亮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乱石间,青秞四处打量,指了一处林密如同不可见底的深海,树干直插云间的地方说:“姐姐,我们去那,我听说山参多长在森林最深处潮湿的地方。”
  翠娘点头说好
  两人爬了几步就不能直起身了,需要手脚并用才能往前,青秞拿出带铁钩的攀援绳索,使劲扔向自己力量所及的最远处的一棵大树,使劲拽了拽绳索,确定牢固后,又看看绑在自己和翠娘两人腰间相连的绳索:“姐姐再看看绳索,可结实了,再往上咱俩的小命可都靠着这几条索子了。”
  翠娘伸手拽了拽自己身上的绳索,点头说:“好了,走吧。”两人靠着绳索在几乎笔直的山林间挪移,毕竟力气小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呼吸渐重,速度也慢了下来,手心出汗,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都不敢伸手去擦,只低头在胳膊上蹭了蹭, 等翠娘站稳了,青秞再取出带钩的绳索,往上找了一棵远些的大树使劲往上一甩,这次或者是累了,绳索没有绕上去只钩子钩子在树上,拽拽有些晃动,青秞想拽下钩子重新绕,那钩子也取不下来,现在只能爬过去,翠娘见青秞就要爬过去,手心在身上的衣服上使劲擦了擦,嘴唇咬的死紧。
  青秞这次爬得小心,一步一步往上挪移,等青秞爬到两颗树之间的时候,钩子突然松动了,嗖的一下顺着树干直往下滑,忽的一下青秞便被绳索带离了小路,悬在空中,青秞下意识低头看去,脚下无望无际的树林,树叶之间的沟壑深不见底,荒乱间手也没了力气人又往下滑。
  “颜青秞,莫往下看。”后面传来翠娘厉声大喝,青秞才似醒悟一般,忙使劲抓紧了手中绳索大声应道:“知道了姐姐,你抓好绳索。往回拉我。”,翠娘又拽拽自己绑在身边树上的绳索,又伸出左手抱紧大树,右手牢牢抓着腰间的绳索,一点点的往右边移动,把青秞缓缓带回小路上。
  等青秞的脚踩到山路时,两人都松了口气,几乎站不稳了,青秞没有停歇继续往上攀爬,终于双脚落在了那颗大树下,扑的跪在树下,双手死死的抱着那颗树,肩膀轻轻颤动,过来一会在脸上抹了一把,取出绳索绕了几圈在钩得稳稳的,又使劲拽了拽,才回头看了翠娘咧嘴笑道:“姐姐,上来。”
  等翠娘站稳了,才伸出一只手朝翠娘撒娇说:“姐姐,我要喝水。”
  因青秞在前面探路,所有的重物便都在翠娘身上,翠娘笑着取了水袋递给青秞:“少喝点,我们不能歇息,还要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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