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觉得,余巧的养父对她真的很好,不仅包容了余巧踢人的过错,还愿意掏钱赔偿。甄真并没有问过余巧为什么会被余莽收养,但余巧有一次特别感慨地对她说:“甄真,其实我和你一样,我的爸妈都死了,我爸活着的时候对我一点都不好,经常喝醉酒打我,我有时候觉得挺可笑的,现在这个家不是我愿意来的,可是阴差阳错的,余莽却对我很好,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父爱。”余巧的父亲余莽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小卖部,余巧身上经常会有零花钱,都是余莽卖货时顺手给她的,店里的小零食也随余巧吃。
“有人生,没人养,你爹飞,你娘跑,瞎眼婆婆屋中坐,剩个甄真床上卧!哈哈哈哈哈哈”
“让开!”
“就不让,你手里拿的什么,给我们看看就让你过去?”
“凭什么给你们?”
“不凭什么,让你给就给!”
甄真望着比她高出一头的三个男孩,她有点害怕,紧紧捏着布兜子,那是她刚刚好不容易从菜店捡回来的菜,一堆烂叶子,也就找出来这一点点还能吃。
她想赶紧离开这里,奶奶还等她回去做饭。
她一声不吭绕过三人,继续往前走去。
“嘿,把你能的,敢躲着我们了?”其中一人跨一步截在甄真前面,甄真不想与他们硬碰硬,她往左边跨了一步,再次想要绕过去。
这时,另一个男孩突然一把抢过甄真手里的布兜子,两个人一哄而上翻看起来,剩下一个人再次拦在甄真的面前, 张开双臂,一边笑一边起哄:“哦哦哦!快看看有没有内衣,我猜她穿 A。”
甄真顾不上他们说什么,急着去抢兜子,可很快那两个男孩就发现里面只有蔫了吧唧的菜叶,随之失去了兴趣,其中一人骂了一句:“真他妈的穷,我家猪都不吃。”
甄真的手刚刚碰到兜子的边缘,布兜子被猛地一扯,直接飞向了高空,再落下来时,菜叶子纷纷从兜子里掉落。
“嘿哈吼……”三个人用手做剑,在“叶子雨”中间嘿嘿哈哈地舞了一阵,直到最后一片叶子落在地上,他们才停止动作,分别摆出不同的武侠姿势,而那些叶子,早在他们的脚下变成烂泥。
这场捉弄,带给三个人超强的快感,他们兴奋地脸色潮红,亢奋过后,很快对甄真失去兴趣,于是扬长而去,丢下一片狼藉。
甄真哭着捡起布兜子,在烂泥中间,扒拉着残存的菜叶。
这时,一个阴影挡在了前面,她以为是那几个男孩又回来了,心脏猛地一颤,可很快她发现不是,一只柔弱的手伸了过来,顺着手向上看去,是一个清瘦的女孩。
女孩梳着一头齐耳短发,眼睛大大的,不,或许是太瘦了,所以显得眼睛很大。甄真觉得自己就够瘦了,每天靠菜店老板的施舍和奶奶那点低保活着,但这个女孩比她还要瘦弱。
她对着甄真笑了笑,没有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时,而是俏皮地捡起一片叶子,握在手心说:“我会魔法,吹口气就能把它变成新的!”
甄真知道女孩是在安慰她,她礼貌地回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叶子烂了就是烂了,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那几个男孩跟她差不多大,从七八岁的时候就经常欺负她,今年她 11 岁了,她以为长大些就会好起来,可他们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他们都即将进入青春期,说话开始混不吝,最喜欢的事就是在甄真面前开黄腔。
甄真讨厌他们,恐惧他们,也和他们的家长告过状,但那几个男孩的父母要么就是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一副我儿子好得很的表情,要么表面上说得很好,转头便丢到脑后。
而且,甄真发现在告过状后,几个男孩对她反而更坏了。
甄真别无他法,只能忍着。
“变变……变!”
女孩装模作样地对着手掌吹口气,然后神神秘秘地对甄真说:“你猜,我把它变成什么了?”
甄真实在没心情跟女孩玩这种游戏,她敷衍着摇摇头,决定放弃捡叶子。
“你看!”女孩在甄真面前慢慢摊开手掌。甄真知道魔法是不存在的,但还是好奇地向女孩手心看去,只见刚才她藏起来的叶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 50 元的钞票。
“你,这是?”甄真不解。
“我爹给我的零花钱,拿去吧,买点好吃的,你的奶奶还等着吃饭的,老人家不能饿着。”
说完,女孩把钱往甄真手里一塞,站起来就要走。
“哎!”甄真叫住她。
女孩回过头,阳光打在她的脸颊上,映衬得笑容更明媚了:“怎么了?”
“我没见过你,你是来探亲戚的吗?”
“不是,我半年前才到这里,是余莽家收养的。”
“你叫什么?将来我会把钱还给你。”
“我叫余巧,今年 11 岁,你呢?”
“我叫甄真,比你大一岁。”
“甄真,这名字真好听,以后我能去找你玩吗?”
“当然!”
***
余巧刚来村子里的头几年,和甄真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姐妹和玩伴。
余巧告诉甄真,她从来没上过学,也没有过朋友。甄真惊讶地说:“好巧哦,我也是,我们两个真是同命相连。”
余巧却变得很开心:“那这么说,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也是你第一个朋友了?”
“没错,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些欺负甄真的男孩依然还会捉弄她,自从余巧和甄真成了好朋友,她就经常挺身而出,替甄真打抱不平。
她的个头比甄真矮,人也小上一圈,站在男孩面前根本没有震慑力。
但余巧不怕,瞪起眼睛,一脚就踹向男孩的下身,第一次就直接把一个男孩踹得满地打滚。
这下马威很好用, 几个男孩打这以后再也不敢找两个人的麻烦,代价是,她的养父余莽替她去男孩家登门道歉,还赔了几百块钱。
甄真觉得,余巧的养父对她真的很好,不仅包容了余巧踢人的过错,还愿意掏钱赔偿。
甄真并没有问过余巧为什么会被余莽收养,但余巧有一次特别感慨地对她说:“甄真,其实我和你一样,我的爸妈都死了,我爸活着的时候对我一点都不好,经常喝醉酒打我,我有时候觉得挺可笑的,现在这个家不是我愿意来的,可是阴差阳错的,余莽却对我很好,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父爱。”
余巧的父亲余莽在村子里开了一家小卖部,余巧身上经常会有零花钱,都是余莽卖货时顺手给她的,店里的小零食也随余巧吃。
隔三差五,还会买上一只鸡、一块猪肉,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每当这时候,余巧都会拉着甄真来家里吃饭,走的时候,再给甄真打包一饭盒带回去给奶奶。
余巧的身体在养父的精心照料下,明显变得圆润起来,不再那么瘦弱干瘪,整个人容光焕发。
这让甄真很羡慕,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
但很遗憾,这样美好的回忆,只持续了三年多。
甄真永远不会忘记,事情突然发生变化,是从余巧的大姨妈来访开始的。
甄真小时候经常吃不饱,营养不良,已经 15 岁了,月经都还没有来。反而是 14 岁的余巧突然有一天捂着肚子来找她,说自己底裤上都是血。她不好意思和养父说,就来找甄真了。
两个女孩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慌得不得了,以为余巧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幸而屋子里的奶奶早就听见了两人叽叽喳喳的耳语,她眼盲,耳朵却灵的不得了,还没等两人商量出来对策,老人家就乐呵呵地把余巧喊了过去。
“巧啊,听奶奶说,今天开始,你就是大姑娘了。一会先去取一些干净的卫生纸垫上,你要是身上有钱,就去商店买包卫生巾,垫在底裤上,几天之后,血就没有了。但从现在开始,它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所以它叫月经。”
“奶奶,我不懂,我不是要死了?”
“当然不是,每个女孩在十几岁的时候,它就会来,我一直等着我们家甄真长大,可她比你大一岁,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呢。”
甄真在一旁听见惊呼:“奶奶,我也会和余巧一样流血吗?”
“每个女孩都会的,奶奶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
两个女孩似懂非懂,她们就如初绽的花苞,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伸展开来,就被外力一把扯开,她们在被迫长大。
而她们没有想到的是,长大的代价竟然这么大。
余巧月经来访后的半个月,突然在甄真的生活中消失了。
甄真找过她几次,她的养父余莽称她生病了,要休养几天,每次都是这个说辞,问也没问出来是什么病,她想要进去探望,余莽也没让。
甄真把疑惑向奶奶倾诉,奶奶只说,别人家有别人家的事,你们慢慢长大,不可能还跟小时候一样天天在一起玩。
甄真一听也有些道理,便按耐住心情等着余巧好转,期待她和原来一样飞奔进来,一把抱住她,两个人一起聊天、一起散步,一起谈各自的小秘密。
但时间一天一天的过,甄真的心越来越焦躁,因为余巧始终没有走出家门一步,但她听进去了奶奶的话,没敢再去余家打扰他们。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个月。
那天,甄真和往常一样去菜店捡拾剩菜,路过余莽家的小卖部,习惯性地往里面瞥了一眼,顿时愣住了,透过玻璃门,她清晰地看见余巧就站在玻璃门内,正定定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