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妾说妾不知道呢。”她虽是跪着,但姿态并不卑微,腰背挺得笔直,肌肤白玉般温润,墨色眼瞳清明冷静,甚至有些蹙着眉不耐烦的模样。不像是她们在审她,而是她在观察着她们。
“你的意思是蓉嫔姐姐栽赃你么?”章婕妤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我知你心中怨我,可宫中规矩谁能免了?还好凌阳公主并未出事,你不要嘴硬了,迷途知返吧。”
李欢迟看她咬得紧,心中难免好笑,点点头:“那还要问问陛下了。”
“你什么意思!仗着自己得陛下宠爱,做了这样的事还想求陛下给你撑腰么!”蓉嫔刚才在一旁就眼眼瞪她,听着章婕妤与她对话,顿时火起。
“今日便是陛下在这,该是你的错还是你的错。”皇后见她并不服软,甚至搬出陈初平,心中不悦:“退一万步说,即使那桂花糕凌阳公主没吃,却是你送给章婕妤的,女人吃了麝香有什么用你应当清楚,心生嫉恨残害后妃皇嗣,你可知何罪?”
“这,也要问问陛下。”
皇后见她死不改口,有些恼怒:“看来章婕妤之前倒是没看错你,果然毫无规矩,恃宠而骄,来人,着削去周美人位份,禁于秋英宫,没本宫的命令,永不得放出!”
李欢迟有一秒钟想过去这个秋英宫没那么多人打扰,行事会不会更方便些,不过想到她宽大的软床和可口的小厨房,还有人形灵脉陈初平就马上放弃了。
“这糕点是妾昨日央陛下赏赐的,未曾经手便马上转送欢蕊宫,比起公主,若真是有人在陛下的御膳中下东西,是不是更应该好好查一查。”
皇后下令后,马上有宫人来拉她,李欢迟轻巧挣脱,正声说道。
她这话宛如惊雷,在场众人包括哭哭啼啼的蓉嫔马上哑巴了,屋中一时落针可闻。
看她们不说话,李欢迟忍不住补充道:“陛下亦知这点心是要送给章婕妤的。”
“你,你胡说什么……”章婕妤刚才还义正言辞,现在好像忽然结巴了,几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孤下了朝不见你,怎么却在皇后处。”就在这沉默的对峙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李欢迟回头望着陈初平,反正她已经跪着了,就没再行礼,只叫了声:“陛下。”
陈初平走到她身边时,却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前日才跪了那么久,膝盖不疼吗。”
他一来,之前坐着的三人全站了起来跪拜,一屋哗啦啦跪了一地,陈初平却拉着她便就坐在主位上。
李欢迟见救星来了,正要叉腰起势狐假虎威声泪俱下地反过来控诉,结果陈初平自己坐下就算,膝盖顶了一下她的腿弯,顺手让李欢迟坐在自己腿上。
李欢迟:……
皇后:……
蓉嫔、章婕妤:……
一众宫人跪在那也是垂头观地,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她忽然就有些怀疑他过来的原因。
“皇后处倒是热闹,也许久不见蓉嫔,你们方才在说什么。”陈初平也不让她们起,就这么开口。
皇后便将之前发生的事原本重述了一遍给陈初平听。
听了李欢迟的话,她除了心惊便是头疼,已经彻底拿不准这到底是皇帝想收拾章婕妤,还是章婕妤想害李欢迟,又或者是李欢迟想报复了,皇帝来了正好交给他定夺,毕竟在这宫中,真相不重要,他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哦,点心,确实是孤给的。”他笑盈盈地扫了眼在场众人,包括在他腿上坐得笔直的李欢迟,似乎有些不满她的僵硬,抖了一下腿。
李欢迟坐不稳,往他怀中一偏,弄得好像她主动投怀送抱。可怜她每天晚上三八线画得泾渭分明没让他沾一根毫毛,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吃足豆腐还不能反抗。
她就不该来这宫里。
“不过这事,还得问问贵妃。”
听到又有一个人被牵进来,皇后更是揉着太阳穴。
“孤不爱吃甜食,美人要点心送人,便将贵妃午时带来的点心给了你。”等贵妃来的片刻,他望着李欢迟解释道。
她原想让他当挡箭牌的,没想到挡箭牌还有自己的挡箭牌,搁这套娃呢。
等待的这段时间中,皇后、蓉嫔、章婕妤都跪着,汗流浃背,却连头也不敢抬。
偏陈初平好像不是在审理案子,而只是来看李欢迟的,怡然自得将她抱在腿上也不放,小声与她说着话。
“下月孤的生辰,到时候美人的礼物可要准备好。”
她之前为避事,讨要这点心时答应与他交换礼物,但依旧是惹出了这样的事。李欢迟看着被当做证物的点心盒子,想说要不然不换了,这东西还你吧。
话到嘴边马上调头:“妾可不敢再送什么了。”
这话是实话,就是此情此景,听在底下这一堆人耳中,却像某种茶香四溢的撒娇,不由让人咬碎银牙。
陈初平闻言笑道:“不送吃的也行,送些别的。”
外边通报贵妃来时,李欢迟再次试图站起来,但被他环着腰,依旧是没挣起来。
“见过陛下,皇后娘娘。”贵妃进来,看到这副场景,只恍神片刻,便得体地见礼。
“嗯,你那桂花糕里放了什么,凌阳吃了说肚子疼。”陈初平收起调笑的姿态,指了指桌上。这下直接将自己和李欢迟摘了出来,好像全不关他们的事。
“只是普通桂花糕,陛下没用过?”贵妃轻蹙着眉,望向凌阳公主的生母蓉嫔:“凌阳会不会贪嘴吃多了,或是吃了别的什么?”
“太医说,里面有麝香。”陈初平又不急不缓抛出一个信息。
贵妃愣了一下,抬头看他,眼神中忽然带上了些哀切:“陛下觉得是妾?”
李欢迟有些看不懂,她见过几次贵妃,从来目中无人的,陈初平也没说这事是她做的,怎么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那双灰色的眼睛与刚才满含柔情与她调笑的好像不是同一双一样,自上而下打量着贵妃。
贵妃忽然就有些绝望,失了皇帝的宠爱,在这宫中好像什么都是错。
见到在场跪着这些人的瞬间她就明白,是几个底位妃嫔之间的攀扯,明明皇帝一句话就能打发的事,偏偏要叫她来。现在皇帝心中,她到底是什么。
“不是你便罢。”陈初平垂眼,给这场事下了定论:“蓉嫔教养皇嗣失职,着禁足荣庆宫三月,凌阳交予惠妃抚养。章婕妤……着削去位份,搬到芳纯宫禁足。皇后管理后宫不力,削去三月薪俸。”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闹做一片。
蓉嫔哭喊得尤其凶:“陛下!凌阳不能从小就没有母亲啊!求陛下看在凌阳面上,留妾在她身边吧!”
两边太监开道,他拉着李欢迟就要离开,闻言回头看她,好像看着死物一般不带任何情感:“孤给王家的机会不少了,别做傻事让你父兄为难。”
皇后看他面色不善,赶紧让宫女将蓉嫔的嘴堵了,更是早就将章婕妤控制住。章婕妤的罪名甚至都未定,但处罚是幽禁冷宫,不用再说她也知道皇帝心中的罪魁祸首是谁。
她的三月薪俸不算什么,只是别再惹皇帝生气。
等陈初平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皇后看着站在原地的贵妃,叹了口气:“你回去吧,陛下叫你来也只是做个人证。”
“……他甚至没有说去看凌阳。”贵妃秦霜的声音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清冷如霜。
“当初进宫时,大家不都知道的么……你我只要管好这后宫便好。”皇后穆嘉柔扶着她的手臂,轻声安慰道:“这届秀女有宠也是好的,若能诞下一男半女,也是祖先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