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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 年 3 月 26 日,晚八点。双尸案发后第八天。
  市局二大队会议室。
  “我在系统里查到法院的立案信息,就去调阅了这个案子当年的卷宗,再结合一些当时的新闻报道,粗略整理了一下。”沈洁站在办公室白板前,指着一些案件现场和当事人照片。
  “1998 年 9 月 18 日,五中举办校庆活动。两名初二女学生在活动中间,离开学校,进入紧邻学校的一家小公园内。
  她们很快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接着就看见在不远处的一块草坪上,躺着一具尸体。死者呈俯卧的姿势,全身赤裸,头部被四五层保鲜袋紧紧包裹,并且肢体有多处被殴打过的伤痕。
  “经法医鉴定,死者就是五中初二三班学生葛凯风,致死原因是窒息性休克。现场目击者除了这两名女学生,还有一名五中食堂女员工和公园的一名绿化工。
  四个目击证人均指认他们看见葛凯风时,都看见一名中年男人从死者身旁站起身,手里还握着几块保鲜袋碎片。这个人就是五中初二三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洪齐州。
  案件移送法院起诉时,除了四个证人的证词,现场勘察中还提取到其他指向洪齐州作案的物证。鉴于教师杀害学生,作案手法残忍,两个月后,市中院一审判决洪齐州犯故意杀人罪,判了死刑。
  只是,洪齐州的笔录前后不一致。他一直坚持自己没有杀人,直到一审判决前三天,突然改口供,承认自己杀人,但是一审判决的三天后,就在看守所自杀身亡。我查过了,当时的四个证人里面就有郑友全和张瑜。”
  “另外两个人呢?”还没等史超表态,何敢就问。
  “另外一个女学生就是张瑜的同学杜璇,现在是胜龙集团行政总裁白烁的妻子,也兼任下属几家分公司的副总。我给她的助理打了几次电话,约了明天下午去她公司面谈。
  食堂女工叫任继霞,08 年就离开南山。户籍也转走了。我正在设法联系长沙那边调取她的资料。尽快联系上她。”
  “你是说,有人为了报复郑友全和张瑜当年指认洪齐州杀人,就把他们和孙慎行,郭平关在一起,玩互杀游戏?”史超怀疑地哼了一声。
  “头儿。她和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能。我们那天在医院找张瑜哥哥的时候,就见到这个洪齐州的女儿洪橙了。网上现在还能找到他爸当年那个案子的帖子。还是五中的优秀教师呢。
  当年那个案子一出来,贴吧里都在骂这是什么优秀教师,杀人教师吧,死有余辜什么的。”彭嵩叹了口气,“想想这个洪橙才初二,就成了杀人犯女儿,被同班同学排挤,搞得只好退学,也是可怜。”
  “就你心肠好。”史超瞪了他一眼,偏头看向沈洁,“你刚说的,动机算是有了,证据呢?”
  “还没有。”沈洁的脸微微一红,“不过,郑友全的女儿郑昕反映,她爸没坠湖前,收到过一个人偶模型。”沈洁从档案袋里抽出人偶照片,固定在白板上,“就是郑友全和孙慎行厮杀时的样子。看来凶手是早有预谋的。
  他逼得郑友全杀了人,又放了他,再寄这个模型给他,对他进行精神折磨,这才造成郑友全醉酒后溺水身亡。张瑜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张瑜的哥哥说张瑜精神出问题前,曾经在洪橙店里,和她发生过争吵。我们问洪橙的时候,她也承认了。只是推脱是张瑜误会她。但是她现在在工大后门开工艺品店,做一个像这样的人偶模型应该很容易吧。”沈洁又点了点照片。
  “我打断一下,你前面推测的我同意,可是那两段视频怎么解释?”何敢看着照片,举了一下手,“这个洪橙要真因为她爸的案子,找四个证人寻仇,视频是从哪儿来的?她没理由主动曝光吧。”
  “这……”沈洁干巴巴地说,“视频也不一定就是她传到网上的吧,有可能是别人举报。”
  “谁呢?把孙慎行和郑友全两个大男人弄到天扶山,那可不是一个女人能办到的。而且,两个案子事发前后去天扶山几条主干道的监控,我们都查过了,没看到什么可疑车辆。如果真是她干的,那她的反侦察能力也是离谱地好了。”
  沈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现在也只是怀疑,还不能确定就是她。不过,要是这个方向没错的话,她应该也不会单独作案吧,下一步她还可能会对另外两个证人——杜璇和任继霞动手。我们可以在她住处附近蹲守,守株待兔抓个正着。”
  “那你合适啊。头儿,她哥正好在追那个洪橙。沈洁这是大义灭亲呢。”彭嵩好死不死地说,气得沈洁在桌下蹬了他一脚。
  史超扫了他俩一眼,不置可否地指了指何敢:“把军工厂车间的照片给她看一下。”
  何敢点点头,把一张经过高清处理过的现场照片递给沈洁。沈洁接过来,照片拍的是她在工作群里看见的那面画着乌鸦和蒲公英的石墙。只是墙角还有一行不知是颜料还是血迹涂抹的小字。
  她把图片放大,才看清写的是一句话:“如果乌鸦的世界只认强弱,我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散播善恶是非的种子。”
  “这应该是关他们的人写的。一副蒙冤的口气,觉得自己可以惩恶扬善,伸张正义。”沈洁说,“这就对上了。队长,我建议监视洪齐州的女儿洪橙。”
  史超没有立刻表态,举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他的养生茶,这才沉吟着说:“何敢和彭嵩去找戒指这条线索,继续排查一下孙慎行和郭平这两个人案发前后的行踪和社会关系。
  沈洁盯着这个洪橙。你一个人去,目标小点。先别打草惊蛇。发现新情况,别擅自行动,立即向我汇报。”
  沈洁还想再说点什么,看见彭嵩朝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只好不甘心地点点头。
  史超正要宣布散会,技术科的一个图侦员走进来,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史超的脸色立即黑了下来,压低声音说:“看来省厅要来人了。”
  “师傅,咋啦?”何敢立即问。
  “网上又冒出来一段视频。不过这次被关的两个人都还没死。有人要和我们谈条件。”史超语带沮丧地说。
  张瑾总算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幅画了。去年八月份,有一阵子他实在缺钱,逛绘画爱好者的贴吧时,无意中看见有人发布““手头紧就联系我,见面详谈”的帖子。他一时好奇点了进去,对方说得很含糊,留了微信号。
  他猜到搞不好是去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他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还是加了那人的微信。那人的头像是中老年风格的风景图片,昵称叫祈祷明天,说他家里祖传的一个玉坠被熟人偷了,因为没有证据,不能找警察。要是张瑾能帮他悄悄拿回来,事成之后给他五万。
  祈祷明天还发给他一张女人的照片和地址。照片上的人叫洪橙,开了一家手工艺品店,就在工大后门。玉坠应该就在她家里。
  所以,那天他和那两个警察说他是逛街时候撞到他妹张瑜和洪橙吵架,纯属胡诌。他是为了五万块钱早就盯上洪橙了。
  有次他趁洪橙家没人,从厨房小窗翻进去后,并没找到玉坠,倒是发现卧室床头柜上有个挺酷的珍珠戒指。他顺手牵羊拿走了。现在回想,当时她的卧室墙角就摆着一幅带画框的小画。画上的乌鸦和蒲公英,几乎和山洞石墙上的一模一样。
  后来他骗祈祷明天自己拿到了玉坠,要求见面。对方犹豫了几分钟,居然同意了。见面地点在一家茶楼,张瑾没想到那人却是个女的,长得还不赖,穿得也挺讲究。
  他把戒指给她看,她笑了笑,又还给他,说她要的是玉坠,只有玉坠才值五万。
  从茶楼出来,他一时好奇,开车悄悄跟着她,看见她又去一家饭店和一个男人吃饭。男人长得高大干练,气场很像警察。吃完饭,两人分头走的。张瑾感觉那家伙是女人的头,就又跟着男人。
  结果那人居然把车开到郊区天扶山,还钻进山洞。他等他离开后,也走进去,想着说不定能发现他们的秘密,趁机捞一笔,结果几声惨叫声就把他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来,戒指也慌得掉在洞里了。
  本来他以为反正戒指也不是自己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几天后,天扶山就出了人命案,有一个还是他妹张瑜的男朋友。没多久,那个女人又主动找到他。
  “东西我还会想办法找的。”张瑾有点心虚,怕她知道他跟踪那个男人的事。
  没想到她却怪怪地一笑,问张瑾是不是同性恋。
  他习惯性地不承认,她扔过来几张照片,拍的都是张瑾去重阳路一家同性恋酒吧和人约会的样子。
  “别耍小聪明,是你把戒指落在那个山洞里的吧?”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张瑾吓得不敢说话,心里想,他们果然知道自己跟着那男的进山洞的事。正搜肠刮肚想着怎么狡辩,女人却花言巧语地把他猛夸了一顿,夸完让他还盯着洪橙,想办法找到玉坠。
  走之前,她又甩给他一张照片,告诉他照片里的男人叫黄臻,是胜龙电气那家大公司的总裁助理,也是个同性恋。要张瑾想办法认识他。
  “这事,你肯定擅长。要是成功了,也是五万。”她冲他一笑,笑得像只九尾狐。
  沈忠又是一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妻子还在身边熟睡,眉头轻皱,像是睡得很累。沈忠给她掖了掖被角,心口仍觉突突在跳。
  他看了看床头钟,已经是夜里两点了,便起身披了件外套,打开房间门走出去。女儿房间的门缝下透出灯光,这丫头这么晚了还不睡,估计还在忙他们局里的案子。
  他又瞄了一眼儿子的房间门,门缝下倒是漆黑一片。他叹了口气,这几年和儿子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些,但是这小子既不成家,也不怎么出去交朋友,每天两点一线地把自己封闭着,也不是个事啊。
  ——小子,你到底选谁?说啊!我只数到三啊!
  他正对着儿子房门出神,耳边却又传来方才梦中那个鬼魅般的声音,吓得他顿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他摇了摇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啤酒,抠开拉环,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儿。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里,让他也镇静了不少。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已经老了,就算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将来就看他们俩自己的造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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