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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放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孟沛初就走了。他问了服务员,说是谁也劝不住,执意要走。
  孟沛初拦了车,就报了赵略家里的地址。他有她家的钥匙,但也不敢拿出钥匙来开门。他还没有醉得糊涂,知道深夜开一个女性的家门并不妥当,但似乎可以先打个电话,不过打了电话她可能又会拒绝,总之他拿不准她。
  他确实有些话想同她说,那些话装在他肚子里,折磨了他好几天。孟沛初没喝酒的时候不敢说,喝了酒,好像有些话就能说了。酒壮怂人胆。
  他在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隔壁有人开门探出头狐疑地看他。孟沛初只能当没看见,但他心里慌,万一人家报警,大概率今天晚上他要在派出所过夜,再被无聊的自媒体写一写,那他的脸面是彻底不要了。
  心一横,孟沛初手放兜里,触到那把摩挲了很久的钥匙。
  咣啷一声,防盗门开了,孟沛初抬头,就看到赵略看着他。
  “摄像头提醒我有人在门口晃荡。”说着,她指了指头顶,打开门。她转身进屋,不用看就知道,孟沛初跟在后面。
  他看着她,清醒了一点,但他其实想要更醉一些。
  客厅里那顶帐篷没有收,还在当中支棱着。赵略任由他坐下,去厨房为他倒水。
  孟沛初觉得他的心和桌子上的那杯水一样,晃啊晃的。
  “我有事想跟你说。”话一出口,孟沛初就知道回不去了。
  “什么?”
  “我跟我家老爷子提了,普渡那边我管。”
  赵略拿水杯的手一顿,看着他。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进那款药的毒理实验?”
  赵略说:“你就当我想发文章,想出名。”
  孟沛初端起水杯,像喝酒一样把一杯水全喝掉,无端端生出了勇气,道:“那我把你安排进实验组。我还有个提议,我们结婚怎么样?”
  他心里觉得自己应该把那种轻飘飘就把表白的话说出来的坏形象扮得再彻底一点,但怎么也提不起那口气,起身道:“我胡说八道的,我喝醉了,走了。”
  赵略拉住他,道:“我答应。”
  孟沛初有些迷瞪,大脑停摆了几秒钟。
  “是不是必须得领证,你才把我调进去?”赵略接着说。
  孟沛初搓了几下脸,道:“不是,我开玩笑的,你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赵略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没开玩笑。”
  她在网上看到过那些故事,那些被欺骗的女性被称作“同妻”。她不想把自己放到被欺骗的位置上去,尽管孟沛初没有亲口同她说过自己的爱人。
  孟沛初觉得更晕了,说:“我喝多了,头疼。”
  说完,他逃出了她家。
  一路上,孟沛初觉得刚刚的一切都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场景,但他正切切实实地在路上。那么他从哪里来的?
  如果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怎么会把一件事当作是另一件事的交易?
  孟沛初只想回家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早,孟沛初接到了赵略的电话。
  “醒了吗?”赵略问,“你昨天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什么?”孟沛初道。他有心忘记,也是真的忘记了。
  “咱们俩在一起,去领个证,我去做 RVT-3201 这款药的毒理实验。我需要一个快一点的答复。”
  孟沛初彻底醒了。他听到他的心被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又弹回他的胸腔里。
  “你需要多快?我这边还没走程序,下周可以吗?”他问。
  “可以。”
  挂掉电话后,孟沛初彻底睡不着了。第一反应是昨晚的事情是真的,她果真把一切当成了交易;第二反应是坐立不安,有些惊喜,又有些心动,更有一些淡淡的苦涩。因为这点苦涩,他觉得惊喜和心动都变了味。
  孟沛初苦笑,他最擅长做交易。王海的材料就是他送上去的,一方面是为了给他大哥使个绊子,另一方面是为了去孟寿堂前面邀个功讨个好,也算威胁。普渡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他关注普渡好几年了。
  可他最不想跟赵略做交易。他想和她交付真心。他自然知道她不在意他的真心,可当事实以如此惨烈的面目呈现在他眼前时,他还是难受,心脏上活生生被插了一刀。
  心碎过后,生活依然继续。
  工作日,田凯文就去孟沛初办公室找了他。
  平常看起来极斯文的人,发起疯来就有些骇人。尤其是理工男发疯,堪称发疯届的 top,孟沛初的电脑屏幕被砸掉了,桌子上的东西掉了一地。田凯文觉得自己上了当受了骗,自己好好经营的公司,如今却要让他拱手让人,商业信誉还讲不讲了?
  孟沛初纠正道:“首先,这是孟氏管理层的决定;其次,收购合同里说了有正常的人员变动;最后,普渡的董事会也同意了。”
  田凯文气极:“亏我还觉得你和你家里人不一样!你当初说想帮忙把普渡做成你们孟氏的子品牌,合着就是想一步步把普渡踹你兜里是吧?我看你爷爷你父亲都被你骗了!”
  “我被你骗得最狠!”
  孟沛初心知肚明,风是孟寿堂放出来的。他从没跟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对普渡 CEO 这个位置的想法。孟寿堂应该一早就看不上田凯文,但收购之初没人提出要换 CEO,他也还要留着田凯文稳定军心。随着一切回归正常,正好孟沛初提出来,就把田凯文免了,这样锅就甩到了孟沛初头上。
  孟沛初无心跟他讲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边收拾桌子上的东西,边道:“田总,其实我建议你退了吧。”
  “你拿到的钱应该不少了,退了正好也可以成家,你不是也想赶紧结婚生娃?”
  田凯文余怒未消,踢一脚碎了的马克杯,说:“我的未来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孟沛初叫人来打扫。他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赵略发微信:“田凯文刚刚来我办公室闹了一场,他被普渡的董事会扫地出门了。”
  赵略看着这行字,问他:“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去普渡的实验室?”
  孟沛初突然气馁,呛她:“田总是你师兄,他被扫地出门你这么高兴吗?”
  印象里,这是孟沛初第一次这么跟赵略不客气地说话。
  “因为没有田师兄,我就去普渡做那款药了啊。在找你之前我找了很多人,都被田师兄挡回去了。他这个人很记仇。”
  孟沛初想说:“我也记仇。”
  “我也可以卡你一下,让你达到不了你想到的目的地。”
  但孟沛初都没有说。
  他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这是他人生中第二个想哭又想笑的时刻。
  每逢周四,是孟寿堂的茹素日,他叫了赵略来。
  赵略不知究竟,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每次去孟家,她都要做一些心理准备。
  还是先吃饭,这次孟家只有面目模糊的女主人和不像小孩的小孩孟沛旻。
  孟沛旻待她亲近了许多,拿着课本问她数学题。小学四年级的数学题竟然要考排列组合。见她有些抓耳挠腮的,孟沛旻道:“当大研究者的人不会做小学数学题吗?”
  赵略回他:“不会做,那我也参与了很多药品的研发。”
  她才不会拿他当小孩。
  孟沛旻托腮,在书上画着汽车,问她:“那我想要像我爷爷那样,是不是长大了就可以。”
  这是孟沛旻最像小孩子的时刻。赵略不知道怎么回答,却也愿意为他编织一个美梦:“是。”
  孟沛旻眼睛亮了,欢呼道:“我要让大哥二哥他们都听我的!”
  赵略笑笑,带着点哄孩子的语气,轻声细语道:“让所有人都听你的,这件事有什么好呢?”
  小孩像被戳破了气球,想了半天也没能给她一个答案。
  孟寿堂和她一道吃饭,吃完了饭,照例请她到书房。这次没有秘书,也许秘书下班了。
  “沛初也不小了,”孟寿堂坐下,摆出说闲话的姿态:“他跟你说了没有?”
  赵略被问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孟寿堂以为她是害羞,接着道:“你是一个好孩子,沛初他……”
  顿了一下,孟寿堂说:“可能有些爱玩,但有我给你撑腰呢。”
  赵略想起除夕那晚孟沛初去接她,还有发烧、餐具以及那顶帐篷。”
  如今她几乎已经习惯了客厅里摆着一顶帐篷。
  “我会安排好你的未来。”
  “以后无论你和沛初走到哪一步,我都希望能照顾你。我对不起你爸爸。当年那件事,是我有错,我不应该把你爸爸推出去替我挡事儿。”
  上次来这儿没觉得,赵略这次觉得这间书房空荡荡的,杯子里的水大概已经凉了,没有水汽氤氲出来。小时候,她觉得水汽氤氲的样子像父母墓地前燃烧的烟。她把这个比喻句说给蒋若愚听,蒋若愚愣了很久,不知道怎么评价她的比喻。
  “我走了以后,我的秘书就会联系你,就算是我这个老头子的一点补偿和心意,请你不要不接受。”
  赵略道:“是很多钱吗?但是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呢?”
  孟寿堂远远望着她,充满困惑:“你可能不知道这些钱有多少,这些……”
  “我明白,”赵略打断他,再次重复:“但是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呢?我父母也不会回来。”
  “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一个人,花不了那么多钱。”
  孟寿堂真的像个老人了,颓然地坐在太师椅上,许是椅子太大,赵略发现他比她上次见到时干枯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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