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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赵略就听普渡换帅的消息。普渡药业新换的执行董事、CEO 是孟氏二公子孟沛初,有人解读这是孟氏在进行权力交接和分配。把二孙子踢出孟氏,是孟寿堂送给现任执行董事孟沛霖最好的礼物。
  与这条新闻一起推送到她手机上的,是孟沛初的信息:可以来普渡了。
  得偿所愿,赵略心里安稳了,安稳里又有些惘然。她不知道孟沛初到普渡有没有自己提出的那个“交易”的原因,但想来像他那样一个事事都会计划的人,恐怕她的“交易”排得比较靠后,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要尽快投入到工作中。
  真正离开研究中心,赵略当然不舍。实验室的几人提议一起吃饭。
  江南的四月正绿得可爱,树从树梢绿到了树根,给人一种莽莽苍苍的感觉。大学城附近河涌里的水也是碧阴阴的。他们一行人从研究中心出来,往吃饭的地方去时,天色还没断黑,路灯映在水里,荡漾的绿波再把那一点昏黄送到远处。
  王双双突然伤感:“以后就再也聚不了这么齐了。”
  赵略不知道怎么回答,王正接过话头,道:“离得这么近,双姐你就别搞这么伤感,跟生离死别似的。”
  “滚,谁是你姐。”
  说着要跳起来打王正的脑袋。看王正和王双双互相整蛊对方是他们五个人的保留节目。
  赵略揽住王双双的肩膀,久久没有说话。
  还是那家火锅店,还是五个人,二楼的那间包厢。先是吃饭,然后玩游戏,依旧是吐槽行业,吐槽工资,吐槽当年眼瞎选错行业。“我女儿要是选生物制药,我打断她的腿!”老张的女儿四年级,自鸡型小孩,老张非常宝贝。老闷也点头:“打断腿!”
  王双双还有年轻人的热血,干掉了一罐啤酒,道:“但是我们的这份工作是有意义的啊,满足患者未尽之需呀。”
  老张和老闷都感叹她是年轻人,有那么一瞬,他们也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赵略却想起这么久以来,自己还没有认真审视过这个问题——她手底下工作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选择这个专业,原因之一是蒋若愚,但她自己呢?长久以来,她其实是逃避这个问题的。这个专业学习任务重,进入工作状态以后就是无尽的实验,重复、枯燥和失败是日常,人也会比较累,也就没有余裕去思考那么多终极问题的答案。对很多人而言,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真的如此吗?赵略不确定起来。
  生活中的很多问题,赵略都来不及想,譬如和孟沛初的关系到底要怎么相处?譬如她真的要实行那个计划吗?
  后一件事是确定的,她在得知赵章病情的那一刻,就下定了决心。
  离开火锅店的时候,服务员叫住她,交给她一个购物袋,说是他们老板给朋友的。见赵略疑惑,服务员道:“孟副总为您留过包厢,我们老板是孟副总的朋友。”
  客厅里的灯坏了,赵略去开落地灯,被帐篷绊了一下,购物袋里的东西洒了出来,是一些半成品的蔬菜,用保鲜膜分类、包好。
  黑暗里,她想起和孟沛初的那个交换。孟沛初没有再提那档子事儿就让她达成了目的。其实这几天来,她都在摇摆。一方面,她是想要答应,也想要帮助孟沛初,这对她的生活本身并没有太大影响;另一方面,她不想要掺合进孟家。权力或者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都是累赘,尽管她是一个穷人。但因为太穷了,穷到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反倒自由。
  赵略想起在半岛酒店看到孟沛初相亲那次,或许他孟沛初确实需要她这样一个“人形立牌”,尤其目前的职位是普渡的 CEO。
  这样想着,她决定找孟沛初谈谈。
  因而在普渡停车场,赵略说有几句话想跟孟沛初谈谈,却说出“你的同性爱人是谁啊?”的时候,孟沛初先是震惊,接着还是震惊,脑袋里嗡嗡响。
  “谁跟你说的?”
  “没有谁啊,”赵略道:“我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份报道。”
  孟沛初心里把财经类自媒体骂了八百遍——无视新闻伦理、只为搏眼球、低俗、下流!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力地说:“你给我听好,我没有什么同性爱人,那是自媒体瞎写的。”
  “我想要我们在一起这件事,是真的。”
  “你听明白了吗?”
  赵略觉得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地方炸开了,但也能维持冷静,道:“那现在是不是就成了一种交换?”
  “什么?什么交换?”
  孟沛初随即明白过来——她还是把一切当成了交易。
  他气极,气得想去撞墙,就有些口不择言:“对,是交换。”
  赵略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可以,我接受。”说完,便回了实验室。
  孟沛初踢了两脚车,车子不会疼,他把自己的脚趾头踢骨折了。
  张璧影要和孟沛初汇报进度,被要求在医院附近的星巴克见面。她看到孟沛初被秘书推着进来。
  “你怎么了?”张璧影看着他带着固定套的脚,吃惊道:“怎么还能伤到脚?”
  孟沛初敛下眉,她看到了他眼神里的失意。
  “她之前看了财经媒体瞎写,以为我有什么断袖之好。”孟沛初拧着眉苦笑,“她以为是在和我做生意。”
  “做生意?”张璧影更疑惑了,喜欢和做生意又有什么关系?
  “她想进普渡做那款新药的毒理实验,但是普渡之前是田凯文管,卡了她,而现在普渡跟我有关系。”
  张璧影道:“你没解释吗?好歹长了张嘴吧!”
  孟沛初的头低得更低:“她问我是不是一种交换,我太生气了,就说了浑话。”
  张璧影觉得孟沛初的脑子多少有点问题,说好的男人更冷静呢?她出声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生气,气我自己,踢了一下车轱辘,脚趾就骨折了。”
  张璧影被他蠢笑了。笑了一阵,她还是不落忍,道:“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孟沛初转着手里的咖啡,道:“不知道。”
  “不过我想着,交换就交换呗,万事皆能以商业逻辑运行,包括感情。”
  张璧影觉得疯了,这些人都疯了。她出口就是讽刺:“那你们俩要不写个合同?”
  孟沛初认真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拿笔在张璧影送过来的文件上签字:“就跟签这份文件一样。”
  张璧影想打人。她忍了会儿,还是忍不住:“我觉得你俩都是疯子。”
  说完,又点点头:“确实挺配的。”
  孟沛初养伤这两天,张放和赵芊芊的关系突飞猛进,连 BP 都去得少了。
  赵芊芊是大小姐脾气,张放受着,还处在甘之如饴的阶段,从来没做过的很多事,例如帮赵章洗澡,带赵芊芊母亲去医院,都做得很顺滑。
  张父觉出张放的变化,打听到他正和赵家姑娘走得近,对儿子的选择颇有微辞。赵章名声不怎么样,重要的是,赵章家里没什么可以给他儿子的资源。张父还指望着儿子的婚姻稳固一下家里的财富。第二代的逻辑和第一代不一样了,第一代还能拼一拼命,下一代就要靠血缘、姻亲等维持下去。时移势易,商业逻辑变了,感情这件事也跟着变了。张父本打算退休,眼见儿子如此,便又收回退休的心思,在朋友间打听投资机会。
  赵芊芊走的是一条真正把婚姻当作交易的路子。张放是一个选项,可差点儿意思,对不起她的知书达理、性格开朗、原生美貌。她的这些优点,其实是为自己以后嫁人做准备的。赵章是这么培养她的,赵章患病后,她其实也焦虑自己。他们家只有赵章一张薄薄的脸面,等赵章去世后,她和母亲就是孤儿寡母,什么王书记,什么孟家,不见得认识她是谁。她父亲还没有去世,可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这些天,她在微信上找孟沛初,他都回复得很晚。她说找他吃饭,他说自己脚受伤了,在养病。
  孟沛初正被普渡的事烦得一脑门子包。新官上任三把火,所有人都等着看第一把火烧到哪几个人,好伺机站队。孟沛初按兵不动,每天拖着骨折的脚趾去上班,看市场部给他的半吊子产品策略文件,火冒了好几轮,终于忍不住,挖来了几个人,换掉了市场部的高管。
  接到赵芊芊电话的时候,他刚和人事部门开完会。赵芊芊说她来附近办事儿,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午饭,和堂姐赵略。
  这几天来,孟沛初是想找赵略的,但他想不出什么样的理由。她在普渡适应得很快,小组里的人对她评价很高,很拼、认真、能力强,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还不爱说话。“天选打工人”,HR 说。他笑,心里闷,好像从某个时刻开始,赵略又发生了一次“质变”。他很迷茫,感情这件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小略答应来吗?”孟沛初在电话里问赵芊芊。他印象里,她和这个堂妹走得很远,张璧影也说她们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孟沛初心里有些别扭,更多的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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