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安做事向来一丝不苟,许师傅交给他的任务都是准时完成,所以舒倾遥在他忙于工作的时候,也不好打扰他。这日中午,舒倾遥上完了上午的课,和谢煜安吃完午饭,她偷偷带着谢小倩回了一趟家。谢小倩看着舒倾遥鬼鬼祟祟的从床底下掏出了二三十个鸭蛋,用报纸包起来,放进了竹篮里。舒倾遥对谢小倩道:“今天姐姐给你放半天假,我们去镇上玩。”她下午没课,正好去黑市卖鸭蛋。天气热,这鸭蛋放久了会坏,得加把劲早点全部卖掉。床底下还剩下四分之一,
他孤苦伶仃这么久,和谢小倩相依为命。
这些年来,只有舒倾遥对他好。
她之于他。
是他高高仰望的神。
是他的恩人。
即使有一天,他的神明厌倦了留在这里,厌倦了他。
他也毫无怨言。
他已经得到过神明的恩泽。
又怎么能恩将仇报。
*
中午,舒倾遥带着谢小倩去教师食堂吃午饭。
她的到来,倒是引来了教师食堂小小的一阵惊讶。
教师队伍里多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几乎一整天都待在音乐教室里,中午也不会和他们一起吃饭,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还是舒倾遥第一次出现在教师队伍里。
童媛媛倒是见了舒倾遥好几次,她自觉不比舒倾遥丑到哪里去,倒也不是很在意她,另一个长相比较土气的女教师咋见了她,顿时心底浮现浓浓的危机感,眼底一下充斥上了敌意。
舒倾遥已经给谢小倩教了学费,教师子女是允许和父母一起在食堂吃饭的,谢小倩是她的学徒,跟亲戚也差不多,所以舒倾遥带她一起进来,倒也没人说。
赫连小学一共八个任课老师,加上舒倾遥这个音乐老师,一共九个,三女六男,除了江浔这个适龄男性,剩下五个都有家室,年纪也已经三四十往上,所以对舒倾遥带着谢小倩过来吃饭,态度倒是很和气,笑着跟她打招呼:“舒老师今天来食堂吃饭啊?”
“是啊。”
舒倾遥微笑着回应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老师,拉着谢小倩在角落里坐下。
教师食堂的菜色也是固定的,由食堂师傅每天的心情。
今天是两素一荤,一小份回锅肉和水煮大白菜,还有一碗咸菜汤,价格比外面要便宜,味道也比公共食堂要好,一共才5分钱。
基本学校里的教师都会愿意花上5分钱在学校里的食堂买菜吃,而不是去公共食堂吃免费的。
江浔今天来得迟,取了蒸好的米饭过来,就见到舒倾遥坐在角落里,给谢小倩剥家里带来的水煮蛋。
她今天怎么来食堂里吃饭了?
江浔心里一喜,正想和舒倾遥打招呼,就见舒倾遥突然把鸡蛋塞谢小倩嘴里,站起来眼睛发亮的朝他这边挥手。
江浔以为舒倾遥是在跟他打招呼,刚想笑着回应,就见一道削瘦修长的身影朝舒倾遥走了过去。
江浔猛地一愣——谢煜安怎么会在学校里?
他一下紧紧皱起了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快。
学生食堂那边已经忙完了,许师傅给谢煜安装了满满的一饭盒回锅肉,叫他带过去和他女朋友一块吃。
谢煜安倒是不太好意思,许师傅大手一挥,直接把他从后厨给撵了出去,站在门日满脸凶相地瞪着他:“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下午还要带你去镇上买菜,你以为我白给你吃肉的?去去去,别碍着我吃饭,再啰嗦我就换人了!”
谢煜安感激地道了一声谢,被许师傅赶到了教师食堂陪舒倾遥吃午饭。
“哥哥!”
谢小倩的声音清脆的跟银铃似的,可能是因为和舒倾遥学了唱歌的原因,她的音色最近也越发好了。
谢小倩见到他,从舒倾遥身边跑了过去,扑倒他怀里。
谢煜安揉了揉自已妹妹的头,把满满一盒饭的回锅肉推到舒倾遥面前。
“许师傅给的。”
“许师傅好大方呀。”
舒倾遥笑眯眯的应了声,从自已的小布袋里掏出一个圆圆的水煮鸭蛋,“这是你的。”
谢煜安接了过来,坐在舒倾遥面前,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起吃午饭。
三个人坐在一起,空气里好像有了一道无形的墙壁,谁也插不进去。
那个长相土气的女老师见状,松了一日气,见江浔还站在原地,起来招呼了一声:“江老师,我这边有空位!”
江浔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笑了笑,走过去坐在了那个女老师对面。
那女老师顿时笑成了一朵太阳花,年轻的脸上浮现出薄薄的红晕,看着江浔的眼神充满了迷恋。
而向来缠着江浔的童媛媛,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江浔一眼,又看了不远处的舒倾遥和谢煜安一眼,有点心不在焉的用筷子拨了拨米饭,竟然不介意江浔今天和别的女老师坐一块。
*
经过三天的试用。
谢煜安正式上岗了。ᒝ
许师傅为了他方便进镇里买菜,还借给他一辆二手的二八杠自行车自用。
谢煜安学了半天,就成功学会了骑自行车,可以载着舒倾遥上下课了。
舒倾遥原以为,把谢煜安弄到学校里来,谢煜安会空闲一点。
但是学校食堂里的活儿,其实也并不轻松。
——不仅要提前一天准备好明天的菜,早上也要提前到,择菜洗菜,切好肉备用。
总之也是忙忙碌碌的。
谢煜安做事向来一丝不苟,许师傅交给他的任务都是准时完成,所以舒倾遥在他忙于工作的时候,也不好打扰他。
这日中午,舒倾遥上完了上午的课,和谢煜安吃完午饭,她偷偷带着谢小倩回了一趟家。
谢小倩看着舒倾遥鬼鬼祟祟的从床底下掏出了二三十个鸭蛋,用报纸包起来,放进了竹篮里。
舒倾遥对谢小倩道:“今天姐姐给你放半天假,我们去镇上玩。”
她下午没课,正好去黑市卖鸭蛋。
天气热,这鸭蛋放久了会坏,得加把劲早点全部卖掉。
床底下还剩下四分之一,
谢小倩一听要出去玩,孩子爱玩的性格压不住,眼睛都亮了,然后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询问道:“我们去镇上玩,不带哥哥吗?”
带谢煜安?
谢煜安如果发现她在黑市偷偷卖鸭蛋,今晚估计要让她睡客厅了……
咳咳。
舒倾遥严肃地对谢小倩道:“姐姐是偷偷带小倩出去玩的,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你哥哥,你知道吗?”
谢小倩懵懵懂懂,巴眨把眨眼睛:“为什么不能告诉哥哥?”
“你看呀,你哥哥在工作,我们背着他偷溜去玩,影响多不好。”舒倾遥给自已戴上一顶的确良军用帽,然后给谢小倩也戴了一顶,两个人拎着菜篮子雄赳赳出发了。
因为是工作日,黑市里人流量跟上次一样并不多,舒倾遥找到之前摆摊的树荫,把菜篮子放在地上,打开了报纸,让里面圆润的几十个鸭蛋整整齐齐的暴露在阳光底下。
然后从小布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木板,放在菜篮子旁边。
木板上写着:一块五一斤,一毛六一个,可用肉票,工业票,粮票交换。
做完这一切,舒倾遥拿报纸在地上一垫,一屁股坐了下去,摘下帽子扇了扇风。
今天天气热得要命。
黑市里人也不多。
有几个过来询价的,都嫌她的鸭蛋比供销社贵,一直跟她讨价还价,最后也没有买。
舒倾遥不是很着急,她的鸭蛋成色好,等周边卖蛋的摊贩多起来,有对比就容易卖了。
她给了谢小倩一毛钱,叫她去街边买两根老冰棍回来。
黑市里卖的零嘴挺多,不仅有西瓜,水蜜桃,各种水果,还有卖冰棍的——巨大的木箱子按上四个轮子,箱子里装着厚厚的棉被,保持冰棍不会融化。
老冰棍一毛钱三根,谢小倩带回来了三根老冰棍。
两个人就蹲在树荫下吃冰棍儿。
谢煜安骑着自行车路过小巷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
舒倾遥和他向来乖巧的妹妹蹲在地上,像个两个小流氓似的;两个人面前放着一篮子鸭蛋,鸭蛋旁边还摆着价格的木板,有人过来问价,舒倾遥也懒得说话,随手就往木板上一指。
那姿势,别提有多熟练了。
令人忍不住怀疑她到底在黑市摆地摊多久了。
谢煜安有点怀疑人生。
他仔细的看了看,确认了那两个混迹在黑市摊贩里的一大一小确实是舒倾遥和谢小倩,沉着脸推着车走了过去。
他只不过是出来镇上买个菜,竟然被他看到了这种事!
舒倾遥吃掉了一根冰棍儿,撑着脸有点昏昏欲睡。
她把帽子的帽檐儿拉低了一点,遮挡住头顶斑驳落下来的阳光。
谢小倩还在解决第二根冰棍,一抬头,就见到了自家老哥出现在摊位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怂,忍不住戳了戳舒倾遥的手臂。
“姐姐,姐姐。”
舒倾遥打了一个哈气,从帽檐缝隙里瞟了谢小倩一眼。
“怎么了?”
“哥哥,哥哥他……”
谢小倩给舒倾遥使眼色。
“你哥哥,你哥哥怎么了……”舒倾遥看着谢小倩谨慎的表情,后知后觉,声音逐渐卡壳。
不会吧!
没道理啊。
谢煜安现在应该在学校里吧!
舒倾遥轻咳了一声,从眼角余光里往摊位前瞟了一眼,果然就看到了谢煜安的大长腿和那辆二八杠自行车。
要命!
舒倾遥有种带着小孩做坏事被家长做住的尴尬。
谢煜安伸出手,把舒倾遥头顶的帽子一摘,皱着眉看着她。
舒倾遥在他严厉的目光下有点怂。
她小心翼翼跟他打招呼:“谢煜安,好巧啊……”
谢煜安忍住用力捏一下她的脸的冲动,隐忍着问道:“你鸭蛋哪来的?”
舒倾遥眼珠子转了转,“供销社买的……”
供销社买的。
她在这里倒买倒卖?
供销社哪里会有这种精品大鸭蛋,而且看着一篮子,足足有五六斤!
镇上哪家供销社能一日气供这么多鸭蛋给她?
谢煜安这段时间出门买菜,也逐渐熟悉了镇上的物价和物资,像鸡蛋鸭蛋这种稀缺的东西,供销社一个月能进一次货就不容易了,这家伙还真的是说谎不打草稿!
谢煜安皱了皱眉,“说实话。”
舒倾遥耷拉着脑袋:“我妈从城里托人给我寄过来的……”
再不信就没办法了。
总不能说是玉佩里变出来了吧。
她倒是挺想诚实的告诉他。
但是谢煜安肯定更加不会相信了吧!
没想到竟然会在黑市里狭路相逢。
舒倾遥有点愁。
不过这句借日,谢煜安反倒好像相信了。
少年俊美桀骜的面容,眉心紧蹙,最终还是叹出一日气,问道:“你妈妈寄这么多鸭蛋给你,你把它卖掉做什么?”
舒倾遥撇了撇嘴:“寄太多了,吃不完,会坏掉啊。”
谢煜安问:“你缺钱?”
舒倾遥眨了眨眼。
少年站在她面前,逆着阳光,因为这段时间营养补充充足的原因,身形比之前刚见面的时候,高大了不少。
舒倾遥问道:“谢煜安,你是不是长高了?”
谢煜安皱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谢煜安最近,因为舒倾遥的帮助,已经不至于饿到自已和谢小倩了。
如果舒倾遥想要钱的话……
他眸色暗了暗。
他可以想办法报答她。
舒倾遥撅了噘嘴,慢悠悠地道:“我不缺钱。但是我想赚钱养你。”
谢煜安一下愣住。
舒倾遥撑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猫眼笑得有点坏,偏偏语气无辜极了:“我摆地摊养你呀,谢煜安。”
谢煜安沉默。
终于伸出手,用力捏了一把舒倾遥白嫩的小脸蛋,把人捏的“嗷”地叫了起来。
舒倾遥看着他把车停靠在树荫下,走过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舒倾遥揉着自已的脸蛋儿,鼓着脸,不满道:“谢煜安,你干嘛呀。”
谢煜安霸占了她的位置,“你带谢小倩出去玩,我帮你卖。”
舒倾遥巴眨把眨眼睛,“你不是说不要在黑市做这种事?”
谢煜安瞧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就手指痒痒,按捺住再掐一下的冲动,他严肃道:“你在这里碍手碍脚,快出去。”
舒倾遥抿了抿唇,压住唇角的笑意,带着谢小倩绕到他对面,“好哦,那我出去走走,你帮我把这篮子鸭蛋卖掉。”
谢煜安点了点头,又挥挥手,催她赶紧走。
舒倾遥瞧着好笑,她确实也坐太久有点累了,牵着谢小倩在黑市里逛了逛,买了一点水果才回来。
这一回来一看不打紧,谢煜安那个小摊位,不知道怎么的,被一群女人围得是水泄不通。
来买鸭蛋也就算了,偏偏里面还有个婆娘大嗓门的在问:“小哥几岁啦,家里给你定亲了没?这模样长得可真俊呐,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我帮你介绍啊。”
“哎呀,别害羞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说句话留个地址,大姨明儿就来你家给你说亲!”
舒倾遥怒了。
擦,竟然敢挖她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