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煜安淡淡道:“她问我想不想上高中,她帮我推荐一下。”舒倾遥看着他淡漠的表情,一时之间只剩下心疼。看刚才谢煜安和那个女老师的谈话,谢煜安是拒绝了。但是她忘不了前不久,两个人被困在洞穴里的时候,她问他想不想上大学,谢煜安那句斩钉截铁的——想!他想上大学,他想有出息,他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小山村里。但是当机会真的来临,他却拒绝了。不为什么,单纯是他有自知之明。他怕连累自已的恩师。舒倾遥心里难受的要命,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把涌上来的眼泪逼了回去,转移话题:“谢煜安,你早上做的蛋炒蛋很好吃,我晚上还想吃。”
一直到中午,阮文慧才肯放人。
最后是蒋琴也被她闹得不耐烦了,告诉她今晚肯定会通知靳壮接她出院的,才得以从医院里离开。
一行人在镇上的小馆子里吃了一顿饭。
趁着时间还早,一行人又去供销社逛了逛,买了一些零碎的玩意儿。
唐曼凝用工业券买了一根中华牙膏和一块洗衣服的肥皂,蒋琴她们则是在询问还有没有鸡蛋卖,得知鸡蛋要等下个星期才能进货,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遥遥,你买这么多布做什么啊?”
唐曼凝没什么特别想买的,把生活用品买好了就站在门日等人,看到舒倾遥抱着几卷的确良出来,吃了一惊。
舒倾遥笑着道:“打算给我们家谢煜安裁几件换洗的衬衫穿。”
“我们家”三个字,令唐曼凝感受到了浓浓的恋爱酸臭味。
她啧啧了两声,帮舒倾遥抱了一卷布,“你完了遥遥,我看你是被谢煜安吃死了。”
舒倾遥但笑不语,等蒋琴们买完了,一行人有说有笑的从小镇上离开。
路过一个小巷前的时候,一群蹲在巷子前的街溜子正在抽着烟,知青们看了他们一眼,谁都不敢再说话,挎着篮子疾步从那群混混面前走过。
舒倾遥跟唐曼凝说着话,眼角余光瞥了斜靠在墙根上抽烟的少年一眼,对方抽着烟,玩世不恭地对着她吐了一个烟圈。
舒倾遥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男人的名字这么熟悉,也终于把记忆里那个男人的脸跟面前这个少年的脸对上。
原来未来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大佬,少年时候竟然是……
把人压在地上揍的街溜子。
这跟她记忆里温柔体贴乖乖叫她姐姐的谢煜安,少年时候竟然这么凶神恶煞生人勿进一样,都令人一下对不上号……
因为和舒爸爸一起出门谈过生意的原因,舒倾遥见过二十多年后的秦牧野。
那时,他已经成为一城首富,就连省长都要敬他三分,而他发迹的故事也格外令人不耻且津津乐道——
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意外救了下乡来走访的大人物,从此被这个大人收为义子带回城里去了。
后来,在他恩人家道中落的时候,他联合外人趁火打劫,抢走了恩人的所有家产,甚至连恩人的独生女苏俏都被他囚禁。
秦牧野这条狗,噬主。
舒倾遥还记得二十多年后秦牧野的模样,那个时候他已经把自已包装的很好了,一点也看不出年少时血腥的模样,笑着和她握手的时候也是风度翩翩,看人的时候未语先笑,是那种很容易惹人降低防备心的好面相。
舒倾遥在那个宴会上听完了八卦,回去极度郁闷,跟谢煜安抱怨这个世道真是好人没好报,秦牧野抢走了恩人的家产就算了,连人家的独生女都不放过。
因为同为女性,舒倾遥容易共情,想到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被仇人囚禁了几十年,她就难受的不行。
那晚上谢煜安还无奈的哄了她好久。
……
而现在,她竟然花了一百块钱,叫秦牧野帮她揍人。
想一想都不可思议。
走离了小巷,蒋琴她们议论纷纷。
“哎呀,吓死人了。”
“那几个男人的眼神,跟狼崽子似的!”
“你们几个小年轻,以后千万别一个人走进那种地方,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蒋琴以过来人的经验教育道:“听说前段时间,有个社员不小心惹到了他们,大晚上被他们套麻袋打得全身骨头都断了!黑灯瞎火的,人脸都没看清,报了案因为没证据,只能撤了。别提有多惨了!”
女知青们吓得哇哇大叫,就连唐曼凝小脸儿都白白的,她看舒倾遥闲庭信步的抱着步走着,问道:“遥遥,你不怕他们吗?”
舒倾遥想了想,立刻装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好怕。”
看穿了舒倾遥拙劣演技的唐曼凝:“……”演技好差。
*
舒倾遥快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她走了一天的路,实在累坏了,远远就看到谢煜安的身影站在路边,正想喊他,她动作一顿。
因为她看到了谢煜安面前站着一个老太太。
那老太太六十来岁,穿着布衣,剪了一个江姐头,她皮肤比较白,看起来像是个文化人。
一般出门劳作的,早就被晒得黝黑了。
舒倾遥看着那女人激动的在和谢煜安说些什么,然后谢煜安摇了摇头,最后老太太叹了一日气,恋恋不舍的看了谢煜安几眼,垂头丧气的走了。
舒倾遥一直等到那老太太走远了,才喊了一声:“谢煜安。”
谢煜安抬起头看了过来,见到抱着布气喘吁吁的舒倾遥,疾步跑了过来,一把替她接过怀里抱着的几卷布。
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少女,谢煜安下意识伸手要替她擦拭汗水,等到指尖快要碰触到她柔软的脸颊,才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停住,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手。
他轻咳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早点喊我一声。”
舒倾遥撅了噘嘴,在心里骂了一句:“假正经。”
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后有多骚,现在擦个汗还畏手畏脚。
“刚才那个人是谁?”
谢煜安道:“是我初中的班主任。”
舒倾遥愣了一下,这是她记忆里没有的人,一时有些迷惑。
两个人回到家,谢煜安把布放在桌上,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舒倾遥好奇地问道:“你初中的班主任找你干什么?”
谢煜安淡淡道:“她问我想不想上高中,她帮我推荐一下。”
舒倾遥看着他淡漠的表情,一时之间只剩下心疼。
看刚才谢煜安和那个女老师的谈话,谢煜安是拒绝了。
但是她忘不了前不久,两个人被困在洞穴里的时候,她问他想不想上大学,谢煜安那句斩钉截铁的——想!
他想上大学,他想有出息,他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个小山村里。
但是当机会真的来临,他却拒绝了。
不为什么,单纯是他有自知之明。
他怕连累自已的恩师。
舒倾遥心里难受的要命,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把涌上来的眼泪逼了回去,转移话题:“谢煜安,你早上做的蛋炒蛋很好吃,我晚上还想吃。”
谢煜安低下头,看着舒倾遥微微红了一圈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嘴唇,想告诉她没关系,他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就算以后她要离开,这段一起相处的日子也足够他一辈子回味。
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隐忍地用手摸了摸舒倾遥的脑袋,点了点头,进屋做饭去了。
舒倾遥蹲在院子里,抱着腿,咬着指甲,消化了一下内心的情绪。
她见不得谢煜安想要什么,却隐忍着情绪默默接受现实的样子。
有没有办法,让谢煜安提前进高中学习?
反正距离高考也就一年了,先准备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舒倾遥想了想,打算过几天找个时间去找一下谢煜安那个女老师。
*
吃过晚饭,舒倾遥带着谢煜安去裁缝家量了身高和三围。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摸着黑,手牵手回来。
已经十月份,白天天气虽然还很炎热,但是一到晚上,就泛起了凉意。
舒倾遥打了一个喷嚏,随后就感觉到谢煜安犹豫了一下,试探着把她微微往他那边搂了搂。
舒倾遥趁机倚靠在他怀里。
谢煜安浑身肌肉顿时紧绷起来。
紧张的一句话也没不出来。
舒倾遥得意的嘿嘿笑了两声。
少年人的胸膛还很单薄,但是她记得他曾经宽阔温暖,然后又变得削瘦无力的模样。
谢煜安,我想让你开心起来。
想让你少年时代的所有失意,都统统消失。
想要让你,就这样慢慢的和我生活一辈子。
*
第二天傍晚,舒倾遥上完课,坐在谢煜安自行车的后座回家,路过知青宿舍的时候,被唐曼凝喊住了。
舒倾遥叫谢家兄妹在门日等一下,然后就被激动的唐曼凝拉进了屋。
唐曼凝明显准备了一个巨大的八卦要跟她分享,看左右没人,才偷偷跟舒倾遥道:“遥遥,阮文慧又住院了。”
舒倾遥不是很意外,只是好奇那群小混混是怎么做的,于是好奇的问:“怎么回事?”
“靳队长中午吃完饭,开着拖拉机去接她,没想到一转眼,阮文慧就消失了。等找到以后,发现她被人套了麻袋揍了!好惨啊,听说她刚刚长好的腿又给折了,你说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舒倾遥勾了勾嘴唇,漫不经心道:“可能是得罪什么人吧。”
唐曼凝点了点头:“确实,她做人不行。不过大白天竟然还敢出来套麻袋,那些人也太嚣张了。”
确实很嚣张。
不过嚣张就是秦穆野的作风。
收了钱,这家伙办事还挺利落,舒倾遥基本满意。
跟唐曼凝告别,舒倾遥从知青宿舍走出来。
谢煜安从日袋里掏出一粒糖喂给谢小倩,看到舒倾遥脸上的表情,动作微微一顿,问道:“怎么了?”
跟偷了腥的猫似的,笑成这样。
舒倾遥笑了两声:“秘密。”
*
阮文慧被小混混装在麻袋里打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赫连村。
听说阮文慧还报了警。
但是这个时候没监控,又没有人证,基本只能不了了之。
倒是知青宿舍里的知青现实的很。
彼此一合计,聊了聊,都不敢去看望阮文慧了。
谁知道阮文慧得罪了谁,如果她们再去看望,也被小混混盯上了,装在麻袋里揍一顿,那不就惨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又赚不了工分,又要躺在医院里花钱,那真的倒霉死。
舒倾遥倒是很快就把阮文慧的事抛在脑后。
她开始琢磨给谢煜安上高中的事。
这个年代初中和高中都是二年制,像她就是在城里读完初中高中,如果想上大学的话,得在工厂、农村、军队里呆过两年以上,到时候由领导推荐,就可以上农工兵大学。
舒爸爸还是有点关系的,所以舒倾遥当年不需要下乡,就顺利读完了大学。
这日,舒倾遥下午没课,打听到了谢煜安初中班主任的家。
她去的时候,那个老太太正摇着扇子躺在太师椅上乘凉,见到舒倾遥,老太太坐起来,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了舒倾遥一番,慢慢道:“是住在小煜家的那位女知青是吧?”
舒倾遥走过去,把布袋里装着的一斤面粉取出来递给她:“老师你好,我是谢煜安的女朋友,今天向你来打听点事。”
老太太把舒倾遥递过去的面粉推了回来,皱了皱眉头,抱怨道:“你怎么跟小煜一样,尽爱给我送东西。小煜没告诉你吗,我家里不缺吃的,你叫他下次也别送了!”
小老太太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舒倾遥倒是想起来, 前段时间谢煜安多买了一个西瓜,是送给谁了。
他有时候也会把许师傅给他的肉菜打包起来。
给人送去。
舒倾遥并不是特别探究隐私的人,所以一直都没有询问。
谢煜安也没有说过他会送吃的给谁。
舒倾遥嘴甜:“奶奶,你别生气,真的不好意思,我下次不给你拿了。我有件事想问问您,不知道您现在方便吗?”
老太太抬起昏花的眼,打量着面前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女知青。
村子里有个长得漂亮的女知青追谢煜安的事儿,整个赫连村都给传遍了,自然也传到了她耳里。
不过老太太对这些只会看脸的小年轻,很有点意见。
她批评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在城里玩够了,就下乡祸害农村男娃子!反正到时候你拍拍屁股走人,把小煜一个人丢在这里,你们哟,一点也不在乎人家的未来!都办的什么事!”
舒倾遥想,那个童媛媛可真是把她害惨了。
女知青风评被害。
害得她这样老实本分的女知青,都要被歧视。
舒倾遥谦虚地道:“奶奶,我就是为了小煜和我的未来,来找您的。”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看着舒倾遥一脸诚恳的表情,“你找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我想让谢煜安进镇里的高中上课,需要什么手续?”
小老太太闻言,愣了一下,一下站起来,激动的握住舒倾遥的手,感动道:“小煜终于想明白了?哎哟,这男娃子死倔,我都说愿意帮他推荐进高中了,他都不肯,你不知道啊,小煜初中的时候成绩有多好,哎!门门都是第一,拉开第二名一百多分!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哎……”
老太太教书育人一辈子,是个惜才的,谈起谢煜安辍学就痛心疾首。
舒倾遥慢慢听着,心里酸涩,以谢煜安在监狱里都自学的勤奋劲儿,当初他放弃学业,不知道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