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个死在了长凳上的夕云也被一同带走,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液。见人离开,柳萋想要站起身,扶着旁边的地面暗自用力,没几下便放弃了自己站起来的念头,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梁铉。“妾身子不便,劳烦王爷了。”她说得坦然,丝毫没有害羞扭捏的成分,目光勾着梁铉的动作,看着他走过来,弯腰,向自己伸出了手掌。那双手遍布陈伤和老茧,骨节分明,干燥却炽热。“儿子扶您。”
“我错了——太妃饶命!姨娘救我!啊——”伴随着击打和骨头碎裂的声音,画面残暴,让人不忍直视。
三两个粗壮的婆子压着夕云的手脚,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掉那落在身上的板子。
柳萋抬头,几个女使忙中有序,不过片刻就在正屋前的廊下布置好了交椅和茶案,摆足了当家主母的派头。
一个女人抖了抖衣袖,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交椅之上。
她约莫四十上下,一身宝蓝色锦衣十分素雅,没有带过多的首饰,绾得结实的头发中间只有一枚白玉的簪子点缀,一看就知此人正在守丧期间。
她就是已经故去的老王爷的继室,如今严王府的太妃——萧予汝。人们尊敬她的时候,总会喊她一声,萧太妃。
对上萧太妃的目光,柳萋没有任何的怯懦,哪怕自己的婢女正趴在旁边受刑,她也坦然地看着上面那个通身贵气的中年女子。
柳萋知道,从自己进王府的那一天起,萧太妃就将她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如今老王爷已死,继承王府的梁铉根基未稳,她想要在这个时候料理了自己,实在是……愚蠢得可以。
柳萋轻轻勾了勾嘴角。她可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人。
佛经已经送出了听雨阁,梁铉每日都会在祠堂祭扫先祖。这对母子平日的关系本就不甚亲厚,她不介意在他们之间火上浇油。
梁铉才是这个王府的主人,萧太妃不过是秋日的蚂蚱,蹦不了几天。
萧予汝原本喝着茶端坐在那里,许是被柳萋的目光冒犯,重重地将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发出“嗑哒”的响声。
“柳姨娘这么看着我,是不服吗?”
她们对视着,眼睛里尽是对彼此的冷漠。
柳萋收回目光,微微弯腰:“柳萋知错,请太妃饶恕夕云。”
柳萋尽管说着求情的话,却依旧神情淡漠,好像那般血淋淋的场面没有刺激到她分毫,那个无辜可怜的婢女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是故意的,入王府的一年多时间足够她摸清王府中的每一个人,她知道自己tຊ越是这般清淡孤远,萧太妃就越会生气,行为也会更加出格,梁铉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萧太妃越是针对她,他就越会保她。
果然,萧予汝被气得眯起了眼睛,声音中便是轻蔑的肃杀。
“连个姨娘都看不住,这般蠢笨,她也不用活在世上了。直接打死,以儆效尤。我看以后谁还敢玩忽职守。”
她的语气阴冷,吓得正在受刑的夕云连忙求饶。
“不……不!啊——姨娘救我——太妃——太妃我错了——绕我一命——啊!!!!”
夕云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几板子打得神智渐失,没多久就没了呼吸。
柳萋端正地跪在旁边,缓缓将视线落在了已经死去的夕云身上。
她死得不冤,那天晚上出现在香炉里面的是最常见的催情的香料,从发现香料的一瞬间起,她就已经在考虑如何处理掉夕云。如今名正言顺的不用自己动手,实在是再好不过。
只是那梁铉,来的也太慢了些......
柳萋盯着地面上流淌的鲜血,等着如今那个王府真正的主人赶紧过来结束这场闹剧。
在一个偏头的间隙,听雨阁的房门处出现了一抹乌黑色的衣角。
柳萋暗自弯了弯唇角:“妾知错,夕云已死,妾以后会谨记本分,老王爷尸骨未寒,家中不易生事,请太妃高抬贵手,看在老王爷的情分上,饶柳萋一命。”
“你拿老王爷压我?老王爷宠了你一年多,就把你宠成了这般没有礼法的模样,今天我便替故去的夫君好好训诫房中的妾室。”
萧太妃站起了身,将整个茶杯“啪”地一下摔碎在柳萋的面前,顿时碎屑飞溅,茶汤散落一地,混在一旁从夕云身上滴落的血泊里面。
“跪上去!”
柳萋定了定神,想也没想地掀起裙摆,直直地跪了上去。
瓷片刺破皮肤的瞬间,柳萋那好看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她抬起头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萧太妃,毫不避退。
她不敢真的伤到她。
老王爷才刚刚身死,生前宠爱的妾室就出了事。传出去萧太妃的名声毁了,她那两个云英待嫁的女儿也嫁不出去,她才没有那么傻。
萧太妃被柳萋看得心烦意乱,她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她每次所在意的、争夺的东西,都是柳萋不屑一顾的。柳萋这个人,掰不碎扯不烂,可偏偏让人气得牙痒痒,不仅不能拿她怎么样,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真是恨透了人。
身后似有动作传来,柳萋连忙低头叩首,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太妃恕罪,柳萋并非想要拿老王爷来欺压太妃,只是回想起老王爷生前重病,不由得心中感念,时时记挂而已……”
“好热闹。”梁铉终于走出人前,缓缓走入小院之中,将柳萋说了一半的话截了回去,径直地站在了萧太妃的面前。
柳萋再次抬头看向萧太妃,萧太妃却已经换下了刚刚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变得慈爱和谐了许多。
“铉儿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不是说陛下召唤,进宫面圣了嘛?”
梁铉双手执礼,算不上多么周到地拜了一下:“听说母亲在整顿后院,儿子从来没见过,一时好奇便来看看,却不想是这么热闹的场面。”
梁铉的视线落在了已经死去的夕云身上,萧太妃见了轻轻瑟缩了一下,虽然她才是王府后院的当家主母,可是毕竟是出了人命,若梁铉非要追究,打死下人也算不是小事。
见到两个人生疏的模样,柳萋微微蹙在一起的眉瞬间松散了许多。不由得想起老王爷曾经对自己说过这两人之间的情况。
萧太妃嫁过来的时候梁铉已经开蒙读书,他从小就独立,不喜欢旁人干预太多,很多时候都和她的这个继母维持着表面的平和。
萧太妃早些年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她总觉得自己会生下新的嫡子,这个前一位王妃留下的继子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威胁,却不想接连两胎都是女儿,她自己也在生育二女儿的时候伤了身子,这辈子怕是不会再有子嗣。
可当萧太妃回想起来,想要和梁铉联络感情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梁铉已经长大,有了许多自己的心思,对她这个继母早就燃不起半点舐犊之情……
见到柳萋依旧面不改色,梁铉站在她不远处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萧太妃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父王重病走得突然,后院没来得及好好料理。让你看笑话了。”
梁铉挑了下眉,说道:“父王走得突然,母亲脾气暴躁了些也是常事。刘妈妈,带母亲回养月居休息。顺便把这个院子里多余的全都带走。”
“这……”
一旁站着的刘妈妈看了一眼太妃,见到太妃震惊愤怒的眼神不由得心里一跳……太妃可别当着王爷的面发作啊,王爷本就不是什么深恩厚德的人,若是真的冲撞了,那绝对是个大义灭亲的主儿!
“是。老奴这就伺候太妃回去休息。”说着便上前冲着太妃使眼色。
萧太妃虽然被气了个够呛,却并不是那蠢笨的角色,知道梁铉这是要护着柳萋,自己一时半刻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便只能憋着菜色的脸,看了一眼地面上跪在碎瓷片之中的清瘦身影,带着身边的大小仆从,扬长而去。
就连那个死在了长凳上的夕云也被一同带走,留下了一滩鲜红的血液。
见人离开,柳萋想要站起身,扶着旁边的地面暗自用力,没几下便放弃了自己站起来的念头,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梁铉。
“妾身子不便,劳烦王爷了。”
她说得坦然,丝毫没有害羞扭捏的成分,目光勾着梁铉的动作,看着他走过来,弯腰,向自己伸出了手掌。
那双手遍布陈伤和老茧,骨节分明,干燥却炽热。
“儿子扶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