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允看着黑压压的天,一层覆盖着一层,没有星与月,深秋的山林却如同数九寒冬的寒山,放在床沿上的那只手,骨节泛白,白色布条隐隐有血迹渗出。“属下……这就去把许贵人抓回来。”独月这辈子不怕死不怕伤,就怕遇到这种低沉的场景,尤其是因为陛下,他泛着的寒气让独月一哆嗦,连忙退了回去。“朕让你去了吗?”独月溢出冷汗,躬身听命。“回宫吧。”李显允关上了窗,脸煞白,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三个字。
第三道闪电从天而降,离二人所在的小院子很近,骤然炸开,站在一边的茝茝被惊天一响吓得浑身颤抖,捂耳佝起身子,待到雷去后,她才试探地抬眸,随即瞳孔一紧。
许听澜拉住了他的袖子,暂时阻止他的离开,然后钻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了他,没人看见她的表情,只是听到她轻轻地叮嘱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李显允嘴角一勾,心满意足,仿佛什么甲胄都不如她这一句话。
他的眼前依稀看见十一岁时,第一次随父皇秋狝前,他到未央宫去见了母后,母后给了他一把请名匠特制的重弓,可百米之外射杀一只成年猛虎,并再三叮嘱他:“你一定要拔得头筹,不可输给老二,不能让父皇母后失望。”
因为德妃的早产,让李显仪比他早了十天出生,成为父皇登基后的第一个皇子,颇受喜爱,从这里就输给老二一头,于是自小罗皇后对他要求严苛,不给予半分慈色。
李显仪本来是习惯这样的生活的,可当他来到国子监时,许听澜怀中捧着一双由师娘亲手所制的皮子手套,一本正经故作老成地叮嘱道:“名次不重要,保护好自己,别弄的一身伤就行。”
鼻子还是不由地酸了。
想到此处,李显允回抱着她,揽得更紧了,以至于没听清楚她最后的一句话。
“还有……再见。”
山野中明晃晃的不止是交加的雷电,更有刀光剑影,翠绿的绿叶也在一声声哀嚎与怒吼中,沾染上了道道殷红的鲜血,雨和血交融滴落在泥土中。
李显允就站在静照庵的大殿前,身前是厮杀的两方人马,有羽箭从远处射来,也被暗卫的暗器从半路拦截,钉死在树上。身后紧闭的殿门隔绝了一方宁静的天地,是鸣清鸣净两位师太敲着木鱼捻着佛珠,平静虔诚地诵着经,无论屋外何等惨烈,德高望重的二位仍是不动如钟。
越来越多的杀手涌上山门,他的护卫们武力高强,也奈何不住源源不断的袭来,李显允的长剑出鞘,干净利索地直击来人的心脏要害,鲜血从窟窿中源源不断地流淌,而李显允没有半分惧色,这种场景他见的不要太多。
他双足一顿,纵跃如飞,耳旁满是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长剑一挑,将同时而来的三剑轻易抵挡,随即以四两拨千斤之势,挑飞三者的武器,又反手对着脖颈处划过一道弧度,淋漓的鲜血混入清澈的雨水中。
荣氏军营离此地一百里,只消再撑住一个时辰,暗卫统领独月便会带着一支精锐前来,届时将这群逆贼一网打尽。静照庵又是万民信奉之处,在此佛家清净之地,大开杀戒,作乱弑君,一条条一件件都足以成为他出兵讨伐的理由。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小身影,这漫长的一个身影,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害怕,也许会躲在茝茝的怀里,也许缩在柜子里,他想早点带她回家。念及此处,李显允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又多了几具尸体。
在雨势最大的那一柱香时间里,所有杀手在山门前汇集,蜂拥而至,与侍卫、暗卫们刀剑相向,天随人愿,雨渐渐小了下去,领头那人被独月带人活捉后,荣家精锐将整个静照庵围得水泄不通,就连混在百姓中下山通风报信也被麻绳绑成粽子,丢在大殿门口赎罪。
清点人数,活捉的和尸体,整整三百五十人,个个都是多年习武之人,甚至还有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比想象中的多,李显仪那厮也真是下了血本。
荣家精锐领命押解着俘虏往京城刑部衙门与大理寺两处审问,独月则带着剩下的三十多个人处理尸体。雨水凭借地势朝外流去,洗去了满地的血污,李显允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还是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
那次秋狝,他拔得头筹,手指还是被锋利的弓弦勒出几道血痕,那个怕苦怕疼的许听澜在国子监的台阶前给他上药,龇牙咧嘴地嘶气,仿佛她受了多大的伤,而十指连心疼的他都没皱一下眉头。
他问鸣清师太借了些干净的布,独自坐在廊下清理着伤口,问着独月道:“许贵人她怎么样了?”
独月将最后一具丢给手下后,行礼回话道:“许贵人?回陛下的话,属下等人并未见过许贵人。”
“她还在屋子里?”
倒是听话。
李显允裹好布后,起身朝屋子走去,可这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没有那个身影,柜子里、屏风后,甚至是床榻下。
“属下立刻提来那为首之人,问他贵人的下落。”
“不必了。”
独月看着陛下走到了窗边,其中一页没有完全闭合,丝丝凉意从窗外钻进,经过陛下身侧时,仿佛凝结成霜。
“原来她说的是再见,不是回来。”
李显允看着黑压压的天,一层覆盖着一层,没有星与月,深秋的山林却如同数九寒冬的寒山,放在床沿上的那只手,骨节泛白,白色布条隐隐有血迹渗出。
“属下……这就去把许贵人抓回来。”
独月这辈子不怕死不怕伤,就怕遇到这种低沉的场景,尤其是因为陛下,他泛着的寒气让独月一哆嗦,连忙退了回去。
“朕让你去了吗?”
独月溢出冷汗,躬身听命。
“回宫吧。”
李显允关上了窗,脸煞白,好似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三个字。
“啊?”独月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下意识地问道。
“回宫。”
“陛下,您舍得?”
独月从前是荣大将军麾下的干将,是五年前将军殉国的战役,他惯用的右手受伤,只能练左手剑,被陛下收留做了暗卫,免于庸碌一世。五年来,独月是亲眼所见陛下待许贵人的不同,他虽不说,可心中都是那人。
倒是许贵人对陛下,没有半点情谊。
“舍不得能如何,她想离开,朕还能拿绳子捆了她回去不成?”李显允冷笑,心中却绞痛不止。他最近还在想,这许听澜终于是回过头来,可没想到是一场骗局,规划着一场出逃大戏。
陪在他身边,就这么不情愿?
“陛下说的对,就该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