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也不是很信杜近春舞弊一事,可他背后牵扯着昌邑王,明摆着是背锅的,后面想必是更大的人物,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听了云息的话,想到昔日情谊,又想到杜近春现在的凄惨之状,他们心中也有些难过。如果他们是那种家中有权势的官宦之家也就罢了,可他们不过商户人家,为杜近春拼一拼,他们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胆量。在这些权贵面前,他们不敢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卷入其中,给自己找麻烦。是以,二人不顾场面的尴尬,没有说话。
云息从牢中出来时正撞见满身是血的张怀,两人都直直楞在了那里,后面狱卒的声音传来,“大人,宋清尘的供状已经写好了,您……”
“等等,我桌上的公文落下了,你们回去取一趟。”
张怀转身拦在了他们面前,狱卒不明所以,还是又转回身去取。
云息却朝他走了过去,张怀的衣袍上沾了血,斑斑点点,湘妃竹立。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脸,那张本该如清竹明月一般的面孔,却在眼角额头点了刺目的暗红,带着奇诡。
她楞在了那里,眼中不难看出震惊,张怀微微瞥了她一眼便目向他处,转身要走。
云息却三步并两步追上他,“张大人,怎么竟在此处?”
“刚刚调任。”张怀仿佛比之前还冷漠,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大人刚刚是审了宋清尘。”云息问。
“廷尉府公事,也是朝事,恕臣不便多言。”
“他招供了,认罪了是不是?”看张怀这满脸满身的血,就知道他们对宋清尘用了何种残忍手段。“张大人,屈打成招,你为何竟也为虎作伥?”
张怀看着青灰的砖石,春雨哗然,青白的霉斑和绿苔顺着缝隙钻出,迅速侵占了这块领地。
他冷笑,“王妃以为自己很了解臣么?做内史的升到如今,自然不只是会赏花听雨这么简单,臣的这双手断过无数案,沾过许多血。”他厉声警告,“臣不是王妃可以闲心逗弄的白毛犬。”
“不管你是谁,张大人也是寒门出身,在这权贵云集,门荫满道的京城,庶民要想凭借自己的力量为官入仕,实现自己的愿望抱负,挣得家人的欣慰名声,有多不容易,大人应当比谁都清楚。
恩科本就艰难,经此一事,学生们要两年后才能再进科考。无辜受累的考生何辜?枉死受罪的杜近春又何辜,你难道就忍心……”
“王妃大概不知道”,张怀沉默了许久,忽而打断了她,他嘴角含笑,“臣可不是举人出身,臣是刀笔吏,没考过试,也不知道他们的艰辛,更不在乎他们的前途。但臣知道,臣熬到今日,臣的前途比旁人的更重要。”
他要走,云息再度拦在了他面前,张怀也不客气,目露凶光盯住了她。
“伤药总是可以送的吧。”
张怀正要开口,云息立刻道,“我现在知道张大人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酬劳,等我回府就会送来,京郊上好水田二十亩,杜玉巷的三进宅子,换你几只药,不亏吧?”
她说完也不待张怀应声,越过他翻了个白眼往外走。
“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用银钱买的了臣手里的药,可买不了他们的命。王妃的对策就是这样?”
张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息脚步未停,“我得对策张大人一会就知道了,不劳挂心。”
这回却是张怀拉住了她的衣袖,她停了下来,用和他之前一样的那种目光扫过他的手。张怀始终垂眸,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草草往她身上一扔,大步走了出去。欸……
披风还带着血,望着张怀的背影,她有些嫌弃,一个一个的,都什么人呐……
但想到方才杜近春那活见鬼的模样,还是穿了上去——她怕吓着那些读圣人之道听孔夫子之言的学生们。
这血衣也是有效果的,众人一见她进了酒楼,目光都齐刷刷盯了过来,她叫了宋思明和余春胜两人进了内间,屏退下人,在二人警戒的目光中沉默不语,忽而眼泪就一颗一颗珍珠串似的掉了下来。
宋思明二人都是十七八的少年,矜矜业业,勤于读书,没怎么和女子接触过,本以为这位王妃要来审问威逼,却不想忽而梨花带雨,欲语泪先流起来。
他们一时手足无措,思绪纷乱,“王……王妃,有什么话先说出来吧,您这样事儿也理不清了。”
云息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我方才……去了大牢……”
她说了两句,忽而哽住了,似乎强忍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继续掉着眼泪。
宋、余二人挤眉弄眼地对视,心中浮想联翩,大牢……昌邑王被打得很惨?还是她被人讥讽嘲笑了?
云息暗暗瞥了他们一眼,颤抖着伸出手,宋余二人大惊,“王……王妃也要受刑么?”
云息的手掌褐色血迹殊为刺目,她颤抖着手,眼泪不住地落,捧起那带血的袍角,“这是近春的血,他说家中父母都已经亡故,田地也已经卖掉,除一身清白才华外,一无所有。如今受人栽赃,他死也不肯失了清白,让祖宗蒙羞。
他们便对他施加酷刑,那盐水鞭子带钩刺,打得他皮开肉绽不说,还翻搅回去,血肉模糊,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干黄的草席都被他染红了……”
他们的家境也只比杜近春富裕一点,从前杜近春家也靠着土地富过一阵子,后来灾荒冻土,到了交不起学费的地步。可杜近春才华卓绝,素有名望,忽而老师们也愿意收他,悉心教导。
他们做过几年同窗,遇到不懂的地方,杜近春也会倾囊相授,耐心说解,是以他们也常常带些家里好吃好玩的给他,同学之间,关系不至于十分亲密,倒也很融洽。
其实他们也不是很信杜近春舞弊一事,可他背后牵扯着昌邑王,明摆着是背锅的,后面想必是更大的人物,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听了云息的话,想到昔日情谊,又想到杜近春现在的凄惨之状,他们心中也有些难过。
如果他们是那种家中有权势的官宦之家也就罢了,可他们不过商户人家,为杜近春拼一拼,他们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胆量。
在这些权贵面前,他们不敢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卷入其中,给自己找麻烦。
是以,二人不顾场面的尴尬,没有说话。
云息见状将眼泪擦干,渐渐停了下来,双目通红地看着他们,“我知道你们是近春的好友,他的冤屈你们一定比谁都明白,今年耽误的考试,你们一定比谁都遗恨,只是碍于自己身家,没有能力拉上一把。”
她定了定神,殷切看着他们,“可我有,我家殿下也有。科考殊为不易,尤其是你们这些无背景无身家的庶族子弟,人生能有几个两年?这应试的举子就像那开不尽的春花,一年又一年,土还是土,花却不是旧花,一茬接一茬,新枝换旧枝。
不只是为殿下,为近春,为着天下的举子我都为之心怀不平,心怀不忍。”
见二人神色有些异动,她乘胜追击道,“二位也是才华卓然之人,若应试必定榜上有名。王爷的老师虽已离京,但桃李满天下,若王爷届时还在京中,定然会为二位谋一个好去处,不叫才华空落,旧枝空折。”舍不得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