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叛亲离,这几个字李承邺现在是完全当得了,白术说完没敢看李承邺的眼睛。李承邺倒是没太惊讶,他早知道崔无忧靠不住,随时会倒戈,却又有些意外,她向来是个聪明人,竟然会这么做,看来是笃定皇后会赢,而他一定会输了。他嘲弄地笑了笑,“看来是天要亡我了。我这个母后和弟弟,还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啊。”“那接下来……”放在之前,他可能也是随口一问,可现在,知道了李承邺的那私印,他想,他们应当还有后路——那条或许迫不得已才能用的路。
云息没再说什么,从她的立场,她的角度,她无法对崔无忧的选择作出评判。她想,她能理解李承邺的颓废,尽管在他面前,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但谁也没有剥夺一个人绝望的资格,正如没人能剥夺一个人死亡的自由。但她也不过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他们之间的羁绊远不如无忧深刻,所以她也无法体会无忧的痛苦。
但理解归理解,她和李承邺不能葬送在她手中。
崔无忧道,“你省省吧,那些蠢货听了我的话,早收拾东西回家了。他们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去闹,也能因我的几句话走。你对李承邺也算仁至义尽,还想为他做些什么呢?”
“你不想死,难道我就想等死么?”
无忧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端起那碗药喂到她嘴边,“所以啊,养好身体不喝药怎么行呢?”
云息并不打算接受这碗一看就有问题的药,而下一刻无忧便抓着她灌了下去。
阿月没听清他们的对话,见状冲了过去,却被两个健壮妇人制住,“侧妃这是要以下犯上,目无尊卑了么?府上还轮不到你耀武扬威。”
无忧用帕子轻轻擦拭着云息洒出来的汤药,“我当然知道王妃是尊,可王爷如今入狱,王妃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府中的杂事只好由我来操办了,王妃还是多喝点药,好好修养,旁的事就不要过问了。”
很快云息身上就感觉到一阵绵软,她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听见无忧道:“狡兔三窟,眼下只是二窟,王妃想去找那个书生是不是?”
云息皱着眉看无忧,他们竟然什么都知道了!她背后一身冷汗,看着无忧淡淡的笑容,意识逐渐模糊,她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想,完了,全完了。李承邺,看来她真要给他陪葬了。
白术带着人回京的路上遭遇了伏击。在这之前他接到了从张怀那里收到的李承邺的私印,他的任务是发动太皇太后给李承邺留下的私兵,四处搜寻一个断指有月牙疤的年轻学子。
私印上带着血,想必李承邺被逼到了最后一步。王府的兵都在皇帝的监管之下,现在不能发动,而这私兵却是不为人知的。他也以为李承邺已经听天由命别无他法,不想他竟还能凭着这印调动一万人,这还只是他目前知道的,若是再多...他不敢想。
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眼下最重要的是将这人带回去交给皇帝。他踢一脚那麻袋,整团微微蠕动了一下,“口子扎大点,别给憋死了。”
那人闻声照做,星星已经出来,篝火的烟和动物的油肉香味残余在空气中。白术的心里有些不安,“好了,走吧,回到京城差事办好了再好好吃一顿。”
他们去牵马的空档,忽而一群人从草丛中一跃而出,马惊叫出声,白术立刻拔出剑,“小心!”
一阵厮杀间,招招冲着他们的命来,白术拦在那麻袋的前面,一把抓住他上马狂奔,好不容易突出了重围,他找到一间破庙躲了进去,回过头时却发现麻袋上插着两只箭,已经被血浸透,他慌忙打开袋子,试探呼吸,他心中一沉,这人已经死了。
“死了?”李承邺收到消息的时候愣了愣。
白术道,“看那招式,是魏家的人。”
“王妃呢?”
白术将云息为他奔走敲登闻鼓的事一一告诉了他,“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只看见王妃一身的血被抬了出去……”
李承邺听着她的凄惨事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有些发闷,嘴上却冷笑,“我说魏演会在路上杀我们,看来她还真是怕死得很,如此不遗余力。”
白术没说什么,他想,李承邺应是把她想得太坏了,叶云息是真的担心李承邺,这一点他看得出。
“没打死她吧?”李承邺拨弄着手指淡淡问。
“喝了药听说已经好多了。”
“听说?”
白术顿了顿,方才道:“王妃眼下被控制了起来,王府里都是侧妃的人。学生们走的走散的散,也都不愿意出来了……”
众叛亲离,这几个字李承邺现在是完全当得了,白术说完没敢看李承邺的眼睛。
李承邺倒是没太惊讶,他早知道崔无忧靠不住,随时会倒戈,却又有些意外,她向来是个聪明人,竟然会这么做,看来是笃定皇后会赢,而他一定会输了。
他嘲弄地笑了笑,“看来是天要亡我了。我这个母后和弟弟,还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我留啊。”
“那接下来……”放在之前,他可能也是随口一问,可现在,知道了李承邺的那私印,他想,他们应当还有后路——那条或许迫不得已才能用的路。
李承邺想了想,沉默了好一会,摩挲着那私印,终于要放在白术手上,“去城西的吴庄……”
他忽而又顿了顿,“若真到了那一步,再动手吧。”
皇帝宫中的那株梅花终于败尽了,梨花吹满了整座宫殿,落在水里,静静地荡漾,一切平静得像这春水,不过微风过处,才添一点波澜而已。
昌邑王舞弊案悄悄落下了帷幕,廷尉将案结上报皇帝,杜近春虽然没有招供,但有了宋清尘的认罪状,倒也勉强可以结案。皇太子生辰在即,朝中闻风倒戈,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准备贺礼,结交攀附。
李承邺望着窗外,形容比从前还是要憔悴了几分,有人打开了牢门,那股清竹味道在沉闷潮湿的空间格外明显。
他知道是张怀,淡淡道,“清风时入户,几片落人衣。这几日光闻着花香,还未曾赏过春景,就要走了,也不知昌邑的梨花还等不等得到我。”
“张大人,你觉得呢?”
“殿下金尊玉贵,无论到哪儿,百花莫不含苞以待。”
“我只怕黄泉不生草,地狱无长花。”
张怀没接话,礼貌笑了笑,引他出去,到了公署的一处房间,沐浴更衣,李承邺坐在镜前由人为他挽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他觉得有些陌生,有些怜爱,还有些可怕。
“张大人,虽然只剩我这个硬骨头没签字画押,但案子的判决已经下了吧?”
张怀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只是殿下,杜小郎也还没画押。”
李承邺有些意外,“宋清尘都认了,他怎么还不认?”
“他说,殿下和王妃真心以待,无以为报,他不能为了自己坑害了殿下,只要殿下一日不认,他就不认。”
李承邺忽而嗤笑了一声,眼眶有些发热,“也真是个……又臭又硬的贱骨头。”
张怀淡淡笑道,“是啊,于殿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于杜近春这样的贫寒书生而言,却是天大的恩情。殿下不屑一顾的东西,丢给他,让他感激涕零,不惜以命相换。下位者与上位者之间,就是这么荒唐可笑。”
李承邺没理会他的嘲讽,这个人,他不喜欢,也说不上讨厌。总之他要走了,也难得他没有落井下石。
他头上的发髻已经梳好,张怀捧着衣裳服饰走了进来,替李承邺穿戴整齐,走到门外,却见只停了一匹马,李承邺看向张怀,微微蹙眉。
张怀道,“案子已结,殿下可以自回府中报平安了。”
李承邺大步向他走了过来,神色讶异,“你说什么?你是说……”
“臣说案子已结,殿下没有勾结考官胁迫泄题,殿下确实无罪,陛下已经下令放殿下回家了。”
“怎么会?”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是有谁……”
张怀神情复杂地看着李承邺,“梅太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