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不是说不婚吗?”林曼娇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并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去安慰孩子,“如果你爸爸在的话,他会说:小珂,他不爱你不是你的错,是你们没有缘分。你们一定都是很优秀的人,但有的人是风,有的人是树,风留不住,树不能带走。”她说得特别正经。季珂眼眶发热,“妈妈,你确定爸爸会这样说吗?”“可不是,他就是这种文邹邹的人。”林曼娇的声音爽朗的说:“要我说呢,这个不行就拜拜,下一个会更乖。”
从褚驭说下那句话以后,餐桌上气氛降到冰点。
江尧和鹿祁舟情绪都不是很高,只有褚驭一个人,吃啥啥香,一桌菜,他一个人吃了大半。
饭也干了三碗。
鹿祁舟嘲讽他:“这辈子没吃过饭吗?”
“我心情好,不能多吃点?”
人间悲喜各不相同,有人欢喜有人愁,褚驭刚放下碗,就被鹿祁舟下了逐客令。
褚驭厚着脸皮喝了罐饮料,才将睡着的季珂带回去。
季珂第二天照常被七点的闹钟吵醒,她趿着拖鞋出去,褚驭已经在厨房做早餐。
听见客厅的动静,褚驭将她招过去,“喝杯蜂蜜水。”
宿醉以后,太阳穴隐隐作痛,季珂边走边揉。
“画稿这两天要交。”褚驭提醒她。
季珂“哦”了一声,“你说沈淮序为什么不喜欢我?”
褚驭:“……”
季珂将蜂蜜水端过来,视线落在锅里腾起的雾气上,“他有没有可能跟孙若窕分手?”
褚驭:“……”
“我还是很想见他。”
褚驭抬手关火,大步离开厨房,“我没睡醒,自己吃吧!”
筷子哐当一下摔在厨房的洗碗池里。
“还没熟吧?”季珂声音还有点哑。
“你怎么连听听我伤心事的耐心都没有,我好歹是你姐。”
“分手快乐!”房门咣当一声关上,季珂懵在原地。
她走进厨房,重新打开火,将面煮熟。
社畜的日常就是失恋依旧要上班,倒不是鹿扒皮多恶毒,而是因为有一个领班怀孕了,上班的时候一直想吐。
鹿扒撞见,直接付了一笔可观的遣散费,让她不要来了。
霸总遣散员工很豪爽,招聘领班却没有那么容易。现在位置空出来,只能季珂顶班。她现在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还经常玩轮夜班。
两天后,投稿结束。
季珂深夜躺在床上,她又开始想念沈淮序。于是将他朋友圈点开,一条一条的滑动。两天,沈淮序发了十三条朋友圈。
从晨起第一缕光下的影子,到晚上路灯下的牵手。他晒幸福,秀恩爱。
他炫耀自己冲破束缚的爱情,并宣告天下。季珂看到每一天朋友圈后面的点赞,少不了孙若窕。
这一条条与自己无关的幸福,季珂终于猜到孙若窕的用意。她完全拿捏季珂的心理,并通过点赞,宣示主权。
季珂摁灭屏幕,将手机扔在床上,准备睡觉。可是脑海里的记忆,一帧一帧的跳跃,她的脑子开始复盘自己的过去,从画画伊始到放弃。从认识沈淮序到被他拒绝。
一点一滴,回忆到尽头,她想起了爸爸。
如果爸爸在,他一定会安慰自己?
季珂的爸爸以前是一位中学老师,教语文,他总是在房间读很多书。季珂经常说他是埋在书里的乌龟,一天挪一步。
那是个对季珂极其包容的人,季珂四岁以后上过很多培训班,钢琴、篮球、截拳道、跳舞、画画,几乎是一年换一个,最后只保留画画和截拳道。
因为更换频率太快,林曼娇对她非常不满,总说她是个没耐心的,花了钱也不一定能学好,要她什么都不要学了。
爸爸总能搬出温暖的大道理来维护自己,他说:“即便是圣人王阳明,也换了五次赛道才选择儒家思想。”
紧接着是一大段大道理。
林曼娇妥协的时候总会说一句:“我看你能不能宠她一辈子。”
一语成谶,爸爸在她十岁的时候车祸过世了。
季珂几乎哭晕在葬礼上。
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包容她的人,他说:人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一生如此。
可是,他从未说过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季珂半夜按你床上爬起来,给林曼娇打电话。林曼娇没有接。她经常不接电话。
等她看见回电话,是她们母女间默契。可是,季珂不想等。
她连续打了三个,林曼娇接电话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喂…”
一声微弱的回音,又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林曼娇!”季珂声音陡增。
林曼娇猛的惊醒,骂她:“要死啊?!”
“妈妈,我想爸爸了。”季珂盘腿坐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点月光从窗外钻进来,落在脚边。
老旧的窗格将月影切成豆腐块一样大小,一样洁白。
林曼娇许久没有出声,听筒里传来悠长的呼吸声。就在季珂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林曼娇突然轻声开口:“我也想他了。”
“妈妈”季珂轻声喊她。
“你这样喊我,我感觉特别惊悚。”林曼娇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从床上坐起来了,“你怎么了?这么晚不睡觉?”
季珂笑了一下,“想爸爸了。”
“工作不顺利吗?”林曼娇问她。
季珂看着窗前月影,“想爸爸。”
林曼娇:“……”她沉默了。
季珂忽然的哽咽:“我失恋了,妈妈。”
“哦…”林曼娇大概在憋笑,“那个…那个男的…真她妈没眼光。”
季珂委屈:“我听到你笑了。”
“不是…你不是说不婚吗?”林曼娇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并以一种严肃的态度去安慰孩子,“如果你爸爸在的话,他会说:小珂,他不爱你不是你的错,是你们没有缘分。你们一定都是很优秀的人,但有的人是风,有的人是树,风留不住,树不能带走。”
她说得特别正经。
季珂眼眶发热,“妈妈,你确定爸爸会这样说吗?”
“可不是,他就是这种文邹邹的人。”林曼娇的声音爽朗的说:“要我说呢,这个不行就拜拜,下一个会更乖。”
“哦。”季珂鼓着腮帮子,眼泪啪嗒落在腿上,声音跟着有点哑,“难怪你一年谈五个。”
“谁谈五个了…”
季珂不想听她吧啦吧啦的争辩,提前挂了电话。她从床上下来,站在窗前。
窗外那条藤蔓枝丫从破了的那点玻璃窗里钻进来,叶子倚在纱帘上。季珂伸手拨了一下叶子,转身往外走。
房门打开,对面的房间里亮着灯,一抹昏黄的光从门缝里钻出来,落在脚边。
季珂拿出手机看了眼,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这么晚不睡觉?
她走到门口,想要敲门,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季珂猜测他在背法条,便没有打扰。她退开两步,转身去客厅喝水。
季珂到客厅,开了一盏小灯,倒一杯水,就坐在餐厅前,愣愣的看着阳台上的月色发呆。
没多久,身后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是拖鞋擦在木地板上,他一步一步的走近。
季珂没有回头,“这么晚不睡觉,明天不上班吗?”
“担心某些人自杀,睡不着。”褚驭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了一罐橙汁,拧开,靠在冰箱门上。
男人柔软的目光穿过微弱的光影,落在她眼尾,“又哭了?”
季珂伸手摸了一下红肿的眼睛,淡然的回答:“想我爸爸了。”
褚驭自然不信,但他也没多纠结,而是问她,“你爸爸是个怎样的人?”
“女儿奴。”季珂大拇指轻轻婆娑着杯壁,目光落在客厅的黢黑的虚空处,“我读幼儿园放学回家,没有抱他,他会生气好久。”
她的脑海里,忽的浮现爸爸的样子,笑呵呵的张着手臂,蹲在客厅的沙发前面。
褚驭难得没有嘲笑她,“那你不得哄他?”
“当然了,我想。他要是知道我失恋了,肯定会抱抱我。”季珂说到这,鼻子发酸。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还会说:爸爸永远爱你。他是个不吝啬表达的人,会把爱明晃晃的说出来。妈妈以前可是经常害羞的。”
褚驭稍稍直起身,将饮料放下。
他走到季珂身前,俯身,将她抱住。
男人修长的手臂,环着她的肩膀。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服覆盖过来,有点烫。
这忽如其来的拥抱,季珂眼前一片漆黑,许久没反应过来。
褚驭的手,摁住她的脑袋,将她搂在怀里。
“永远爱你。”
他声音低沉而沙哑,裹着夜色钻进她的耳蜗里。季珂脑袋空了一下,心跳仿佛漏跳一拍。
窗外微风拂过,月影在风中摇晃。
“什…什么?”他在表白?
季珂心中忽生惊恐,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能说这种话了?
“你爸爸不在了,我替他安慰你。”褚驭宽大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们小珂这么优秀,又这么漂亮,还愁找不到对象。他看不上你,是他没福气。”
褚驭端着副大人的模样,生疏又真挚的安慰她。
季珂的心底的悲伤,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抽走大半,唇角不自觉的浮现丝丝笑意。
“我爸爸才不会这么说呢?”季珂轻轻将他推开,眼前重新恢复光明,“你怎么这么晚不睡?”
“这不要给你当爸爸吗?”
季珂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不会说话,可以去死。”
褚驭一动没动,只是弯腰看了眼被她踢的地方,“季珂,我明天没法去坐地铁了,你得送我。”
“没时间。我明天上晚班,得睡觉。”季珂将杯子放下,“你爸爸呢?为什么我从来没听你说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