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身体要整体看,单独看一个如同看切割的器官一般。“你最好开门。”白纱冷硬的不容置喙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他抵住房门,低头思忖,舔了一舔嘴唇,看到一条青蛇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它的身体好似可以随意变化粗细,不过一指宽的门缝,它爬进来,身体又恢复了手腕粗细。青蛇在他脚边爬过,林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青蛇却不理会他,爬到了窗边,扭动身体,拨开了窗户的门锁。林渊突然明白,昨夜里的不是梦了,而是也是眼前这样发生的,无声无息,无任何门窗损坏,他才会以为是一个梦。
林渊从剧烈的咳嗽声中醒来,他爬下床,扭开了一瓶矿泉水,大口大口咽入口中。
手颤颤地摸了下脖子,确认刚才是在做梦。
窗外,有灯光照入。他扭头去看:我睡前一定会确认关好门窗的,出于职业习惯,窗帘也一定会拉严实,不会有外面灯光射进来的。
林渊深吸一口气,从枕头下摸出瑞士军刀,慢慢走近了窗户。
“唰!”他扯开窗帘,窗户大开,除了一轮圆月,别无其它。
他四下看了,也无有人藏匿的样子。
他关好窗户,确认窗梢锁是锁好的,又拉上了窗帘。
转身,却看到靠窗高几上放着一张白纸,小票大小。
林渊拿起,没有开房间灯,而是躲进了卫生间。
万一窗户外有狙击手呢。
确实是一张小票,一张凝碧超市的小票,上面清楚记录着他第一次去凝碧超市买的几瓶饮料,时间,费用都对的上。
千辛万苦送来我第一次去凝碧超市买的几瓶水的小票?
背面隐隐有图案,他翻转过来,上面画着一只猫头鹰和一条蛇。
明目张胆的威胁。
林渊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女人是个什么怪物?
林渊手指摩挲着海鸥手表的钢制表带,低头看了眼放在洗手台上的军刀,混合着淡黄色浴室灯光的刀锋射发出冷暖交替的光芒。
他看了眼洗手台上的镜子,镜中的微微扬了下嘴角:有意思。
白纱和张安有一个女儿张小宝。看似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但是张安是在外有另外的女人的,这点白纱恐怕还不知道吧。
她如果知道了,就得疲于应付婚姻危机,而不会专注于搞我了。
林渊从床上起身,扯下了酒店床上的白色床单,塞入背包里。
在天光微亮之际走出了酒店,他如同一只老鼠,蹲在张安在外养的女人租住的老式小区的门洞外。
门洞是突出修建的,如龅牙脸上的一张凸嘴,“嘴”的旁边有些空隙,可以藏一个林渊。张安走了出来,他走到他的电动三轮车旁边,专心启动。正在扭动车把,却被人蒙上了一块床单大小的白布,本能去拉扯,但是白布太大,根本扯不到头,看不清来人究竟在和方位。还未来得及求饶,颈后被一拳砸中,张安晕倒了过去。
林渊将他用白床单裹住,放到电动三轮车的车后斗。斗里散落着几片发黄萎缩的菜叶子。他把张安的腿蜷缩好,得意地看着车斗里裹着白布的人体。
好似一具尸体。
短短两三步路,从三轮车的车侧走到车座,他走得腰身左扭右摆。他学者张安的样子旋动了车把,开着电动三轮车到了凝碧超市的门口,看了眼手表,刚刚凌晨五点钟。
林渊用万能钥匙打开了凝碧超市的卷闸门,甫一入门,左手柜台上放着一个张小宝的书包,书包旁边是白纱的浅灰色防晒服。
林渊看了一眼:这一次,我离你这么近,你快下楼来杀我啊,让我看清楚你究竟是人是鬼!
不过,让他失望了,凝碧超市所在的民房楼里,万籁俱静。
他走到卖日用化妆品的货架前,从挂勾上取下两只售价 69.9 元的露华浓口红,包装上还戴着塑料防盗扣。
林渊从包装里掰出口红,连带着防盗扣的包装掷到了地上。
他走出超市,走到了三轮车后斗旁,扯下了裹着张安的白床单,他搜索了简体中文的写法,在张安白色的棉 T 恤上写下八个字:
“婚内出轨,骗色渣男。”
一只棕黄色的雕鸮眯缝着眸子静默地注视着一切。
随后他把白床单收进了背包,拐进了巷子里,不见了踪迹。
他的身后,一只青蛇沿着墙边无声地跟随着。
白纱在黑暗里睁开了她的双眼,眉心皮肤处汨汨流出液体如同眼泪一般。她低头,拿出一个葫芦形状的小白瓷瓶将流出的液体收集起来。
细细簌簌的声音,传了进来,一条青蛇盘在白纱面前,它昂起蛇身,吐着信子。
扑扑索索的声音,流转起来,一只雕鸮立在白纱面前,它眯缝眼眸,眸子如线。
青蛇的信子一伸一吐,似乎在汇报着什么;雕鸮的眼睛滴滴转转,似乎在讲述着什么。
白纱笑了: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她食指点了一下,青蛇慢慢缠绕着雕鸮,很快蛇身变成绿色竹竿,雕鸮变成一盏莹莹绿灯,幽幽地照着这间房。
四周墙上,摆满了数不尽的木偶娃娃,偶然有些叹息声从木偶身上发出,却是凝滞的,低声的,压抑的。
它们似乎不敢出声,连呼吸都不敢放肆,可是木偶怎么会呼吸呢?
白纱走出房门,她从内拉开超市的卷闸门,走到门外的三轮车旁,从车斗里把张安背了进来。
早起买菜的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其中一个问:“今天早上没进菜啊!”
这不很明显吗,进菜的张安被打晕在了进菜的交通工具里。
白纱笑了笑,“等会,我让市场送点,叔叔阿姨,你们先去遛弯......”
“白纱这孩子,倒是力气大得很,你看张安怎么也得一百四十斤吧,她瘦是瘦,有劲儿,背着张安一点儿不废劲。”
白纱停了一下脚步,看了一下为首说话的阿姨一眼,旋即满眼含泪:“阿姨,你不知道,我是苦出身,从小都帮家里干农活,七八岁都抗百十斤的粮食,还吃不饱饭。这不,身体坏了,这么多年吃啥都不长肉.....”
阿姨张了张嘴,眼眶泛红,没再说话。
白纱拉上了卷闸门,也没热闹可凑了。
刚才和白纱说话的阿姨凑近了隔着门说了句:“闺女,下手轻点......可别闹出人命,不然孩子就没人管了......”啪!啪!
卷闸门内两声剧烈的耳光声响起。
阿姨张了张嘴,撵了撵星星点点的几个围观邻人,“走吧走吧,散吧散吧.....”
张安坐在地上,转醒便看到白纱那张白森森的脸,漆黑的眼珠和鲜红的嘴唇。他不由地以手掌做浆,撑着地面,往后划了几下。
白纱将两只口红包装壳扔到地上,对他说:“张安,做戏做圆满。”
刚刚醒过来的张安看着白纱鲜艳的红唇下散发着冷光的牙齿,似乎下一刻她要张开嘴,将他吞入口中。
他感到口干舌燥。
“我以后会注意的。”
“没有下次了。”白纱声音冰冷。
张安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地,不住朝地上磕起头来,再一抬头,已是涕泗横流:“白纱,求求你,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遇到了一个好女人,我这次再也不想死了,我想好好活着。”
白纱从旁边的货架上抽起一包手帕纸砸向他,“那今天就去打离婚证。房子超市本来就是我的,以后我是老板,你是员工,至于张小宝,也归我。”
张安磕头如捣蒜。
白纱厌弃地扬了扬下巴,指着他衣服上的红字:婚内出轨,骗色渣男。
“至于因你造成的超市两只口红的损耗,从你工资里扣除。”白纱指了指地上的手帕纸,“快擦擦眼泪吧。一包纸对外卖一块,收你五毛算了。”
“从此以后,对外就说,我看你可怜,给你一份工。知道吗?”
张安心里高兴:终于脱离魔爪啦!
他鼻涕擤得声响巨大,白纱皱眉:“一会儿把地面清理干净。”
她拉开卷闸门,清晨的阳光照了进来,她走进了旁边的快捷酒店,她笑着对已经值了一个夜班,这会儿正迷迷瞪瞪值班的酒店前台说:“我去 512 房间。”
快捷酒店的访客管理稀松平常。
白纱敲响了林渊的房门。
林渊正在房内看摄像头拍到了的影像:张安从地上爬起来,目送着白纱离开凝碧超市。
一股凉意陡然升起,门外传出敲门声。
林渊猛地合上电脑屏幕,一只眼睛凑上了门上的猫眼,殊不知亦有一只幽深的眸子堵住了猫眼。
这只眼睛眨了一下:白的发青的眼白,黑的发绿的眸子,红的发紫的眼肉。
人的身体要整体看,单独看一个如同看切割的器官一般。
“你最好开门。”
白纱冷硬的不容置喙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他抵住房门,低头思忖,舔了一舔嘴唇,看到一条青蛇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它的身体好似可以随意变化粗细,不过一指宽的门缝,它爬进来,身体又恢复了手腕粗细。
青蛇在他脚边爬过,林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青蛇却不理会他,爬到了窗边,扭动身体,拨开了窗户的门锁。
林渊突然明白,昨夜里的不是梦了,而是也是眼前这样发生的,无声无息,无任何门窗损坏,他才会以为是一个梦。
“如果声响太大,把不相干的人引来了,你说是你更麻烦,还是我呢?”
一只棕黄色耳羽立起的雕鸮顺着窗户飞了进来,他虽然读书不多,但是探索频道看得挺多,知道猫头鹰是夜行动物。
但是现在太阳已经初生了。
还有这只蛇,已不是寻常的蛇类。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是一比三,而且是他一个人类,对三个不明生物。
何必负隅顽抗呢,林渊打开了房门。
白纱对他笑了笑,露出血唇下的森森白牙。
她逼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右手伸出,青蛇腾空窜起,白纱握住,舞动,如同长鞭,敲击在身后门上,发出重重的关门声。
白纱一个抬眸看向窗户,雕鸮飞起,拍击窗户,使锁扣落下。双爪拉扯,将窗帘拉上。
窗外的车水马龙与人间烟火尽皆被隔绝。
此刻,房内只听得到电脑运行的微末声响。
青蛇真的化作了长鞭,她挥起长鞭,拍击着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外壳,“你很好学吗?一大早的上网课吗?”
林渊在心里笑了下,一时不知她是认真还是在这逗弄他。他不动声色地答了句:“是,上网课。”
白纱心说:他妈的开玩笑听不出来啊!
你是张小宝啊,因为疫情上网课。
不过,你这样遮掩,看来在隐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