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是怨念地揪了一晚上被褥。响到后半夜时,柳寻芹已经在思索明日要不要给她换套新的。那点布面估计已经——少说破皮,重则见絮。听起来,这做秘境一事,的确让师妹大费脑筋。越长歌昨夜没睡着,她认命地将秘境每一节细节耗清楚,又将云舒尘的建议添了上去。临到天明时才伏案小憩了一会儿,再次朦胧清醒时,鼻尖若有若无,罩着点苦涩的清香。她抬起眼睫时,一碗枣红色的汤摆在不远处,还热乎着,面上腾出一丝丝白气。越长歌的神
抬轿至一半,忽逢狂风大作,整个轿子飞上了天,被卷于风暴之中。
在木板红绸崩离分析之际,小麒麟感觉身子一轻,整只兽被一双利爪抓起,它害怕地往上一瞅——竟然发现,又是那只鸮鹰!
而越过山头,又是熟悉的一通火海。
“这倒是新颖。”
云舒尘逐渐觉得有趣,忘却了对弟子们的同情。
她颔首道:“首尾相衔,循环往复。难怪你这流程走得如此之快,没有留出让他们舒缓的时间来。怎么想出如此精妙的设计的?”
“谈起这个,本座真是个天才。”
越长老妩媚一笑:“这样就可以把秘境节约许多空间,能省很大一笔呢云云。”
“好了,见者有份。”云舒尘优雅地向她伸出手。
“……”越长歌笑容僵住。
“越长老兴许并不怎么想让掌门知晓,”云舒尘不紧不慢道:“你捣鼓这个的初衷?譬如,省下来的钱流入了哪里?”
“你这人心肝怎么那么黑呢。”
越长歌不可置信:“你将人家夸一下,就是为了套话?我们六百多年师姐妹的情谊,字字句句,竟已经满是溢出来的利益与算计了吗……”
“自你上次在黄钟峰上挂了个横幅以后,”云舒尘轻笑一声,转而凉凉道:“我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
这件事情云长老似乎不愿多谈,她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传音玉符,正准备参她一回。
“二八分,你二我八。”
越长歌一把摁下了她的手,小退一步。
“不,三七。”
云长老一向擅长用柔和的语气,往她的心窝里捅出八百个窟窿:“鹤衣峰占七分。”
越长歌见来软的没用,眉梢一挑,“好一个狮子大开口不怕遭天谴的。今日本座把你拉来,加固了一下秘境里的阵法,你这嘴里是怎么吐出要七成这种丧尽天良之言?”
“太放肆了。不成,最多你三我七,再给老娘抬价咱俩就玉石俱焚!”
云舒尘微微一笑:“师妹一旦涉及到这种沾染铜臭的事情,腰杆子倒挺直,自有一番傲骨。好了,三成也罢。”
越长歌当下松了口气。
然而这一路回去,则愈想愈发不对劲。
直到她怨气累积,半夜突然睁眼,此后彻底失眠,爬起来开始痛苦地抠着被褥。
明明一开始讲的是二八来着。一时被云舒尘的无耻震撼住,让三七分这样的要求都显得合理了许多,于是心下一松,又让利一分。
这让人头疼的谈判手段,想必云长老一开始就没想着要七分。
呜。
本座的真金白银!!
隔墙静静打坐的柳长老,本习惯了专心致志,然而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却让她不得不分出点心来辨别那个女人——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好像也没有。
似乎只是怨念地揪了一晚上被褥。
响到后半夜时,柳寻芹已经在思索明日要不要给她换套新的。
那点布面估计已经——少说破皮,重则见絮。
听起来,这做秘境一事,的确让师妹大费脑筋。
越长歌昨夜没睡着,她认命地将秘境每一节细节耗清楚,又将云舒尘的建议添了上去。
临到天明时才伏案小憩了一会儿,再次朦胧清醒时,鼻尖若有若无,罩着点苦涩的清香。
她抬起眼睫时,一碗枣红色的汤摆在不远处,还热乎着,面上腾出一丝丝白气。
越长歌的神态错愕,她顺着氤氲的白气看过去。
柳寻芹坐在她对面一把椅子上,就在窗边,迭着双腿,靠得似乎比较放松。
她手中执着那杆乌黑鎏金的烟,似乎在想些什么,面无神情地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八瓣幽兰的味道消融了药香,室内的空气变得清寂。而后被灵力席卷着,一齐飘入窗外。
“啊……”
越长歌打了个呵欠,没骨头似的又伏了回去,柔柔地盯着她:“你做的?你真好,一大早上来投喂人家。”
“我也不想的。”那双薄唇开合间,丝毫不给她深情的机会:“你身子太虚了。”
柳寻芹背靠着窗,逆光让她的神情晦涩不明,她吞云吐雾片刻,又道:“再熬个几夜,兴许这仙未修成,就能早点去地府报道了,也不失为一种快捷方式。如何?”
越长歌认命地将那碗汤端起,鉴于出自柳寻芹之手,在入口前,她仔细端详了片刻,只见那枣红色的汤底澄澈干净,气味芬芳,闻上去倒是不难喝。
这还不算完。毕竟是柳长老亲手熬的,需要再检验一步。
越长歌谨慎地抿了一点。
这拈轻怕重的嫌弃模样不知为何让对面的医仙大人不悦起来,她对着她抬了下手,木桌上忽地竖长出一些藤蔓,猛地将那汤给攀住。
再是捏住了越长歌的腮帮子。
精准地给她灌了下去。
在那碗不知道是什么熬出来的天地精粹灌入体内后,才尝到一点味道,越长歌便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苦。
别致的苦。
那一瞬间,又一股子上头的味道直直往脑门冲去,她仿佛看见她八百年前就入了土的太奶在向她招手。
哐当一声,快空掉的碗和越长老一齐坠落下去。只不过碗落在地面一寸时,被灵力险险地拖住,未曾摔碎,连里头的汤药底都未曾溅出,被另一只手接住。
而越长歌虚弱地趴在桌上,精神愈发萎靡不振。
“味道不错。”她潸然泪下:“下次不必为我劳神了。”
“有这么难喝么?”
柳寻芹当着她,面不改色地仰头一口饮尽。脸色平静得像是感觉不到苦涩一样。随后,她将空碗搁下:“不过如此。”
越长歌眨了下眼睫毛,盯着那白瓷边缘,那里沾了些水而显得分外柔润。
这一处被她饮过,留下了一圈水痕。柳寻芹刚才并没有注意到,恰恰好地覆了上去。
这样……好吗?
有点羞耻。
她别过头,开始微微笑。嘴里还是苦,笑一下又得捂着腮。
外头过风,总把窗户吹得敞开。柳寻芹刚刚站起身将其合好,以防弄飞越长歌那一大迭搁在桌子上的宝贵话本子以及稿纸。
然而待她转过身时——
对面那女人突然走了神,抚着半边侧脸,笑得一脸荡漾满城春动,还敷衍地嗯了几声。
“……你在笑些什么?”
“没什么。”
越长歌婀娜多姿地站了起来,继而笑道:“不和你说了。本座今日还得出去一趟。”
越长老一路风风火火杀向了春秋殿,将秘境的拓印封存好,本按理交给掌门过目,然而左顾右盼却不见掌门。
遂揪了一守门的小弟子来问。
他答:“掌门有事外出。宗门内务,暂时交给鹤衣峰的卿长老管几日。您去找她就好了。”
无奈。
越长老只得再跑鹤衣峰一趟。
鹤衣峰上的雪此刻化了许多,半边白半边青褐相接。
瑰丽的云环绕在四周,光一照彻,如梦似幻。
“小卿儿呢,她又哪去了。”越长歌的这个师侄也是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庭院里只余云舒尘一人,坐在一躺椅上,无所事事地晃着,她怀里抱着只三花色的猫儿。看见越长歌过来,云舒尘慢慢将猫放下,看着它翘着尾巴从身旁轻快地溜走。
“你找她干什么?”
“东西已经做好了,自然要请个主事的人出来过目的,而后再在这张破纸上留个名儿盖个印,本座才好光明正大走宗门财账——”
越长歌比了个手势,幽幽道:“事关你的那三成。”
“嗯,不错。”云舒尘闭上眼,娴静地摇着扇子,微微一笑:“还蛮快的。卿儿在后院练剑,你自己去找她。”
“噫,卿儿卿儿。”越长歌翻了个白眼:“真受不了你。”
云舒尘依旧闭着眼,温声道:“你急什么,六百年也没看你急,想必越长老的心态很是稳健了,明年一定可以,再接再厉。”
如果说柳寻芹的话像针扎,冷硬得毫无温情,那么面前这个女人交谈要更可恶一分,温温柔柔地夹着阴阳怪气。
她咽下一口气,现在没功夫和她吵架。
鹤衣峰后院内,地上微微凝了一层冷霜。
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一道剑气自冰雪中破出,带起大片劲风,冷意丛生。
越长歌闪身一躲,下一须臾,又出现在另个方位,正对上那双黑如墨玉的眼瞳。
卿舟雪利落一个收势,站定于跟前,冰剑于掌心之中湮灭,化为纷纷细雪散去。
“嗯,我已等候师叔多时了。”
这清幽幽的声音,听了让人很舒服。
“师尊说她已经看过,觉得不错。那这玉印,我便立即给师叔盖了?”
卿舟雪抬眸看了她一眼,便自纳戒里取出玉印,在纸下一戳。轮到签名时,她兴许是懒得去拿笔墨,竟随手摘了片飞叶,捏于手中,娟秀有力地划出了笔痕——以极细微剑气破出。
果然还是卿师侄顺眼,哪哪看都是一副正儿八经又温和有礼的模样。
年轻一代,到底是比那两个老女人强,没有沾染上过多的污浊与尘埃。
越长歌在心内饱经风霜地叹息。她取回东西,嫣然一笑:“多谢了小卿儿,师叔今日还是更喜欢你一些呢。我跟你说云舒——”
卿舟雪清清冷冷道:“请师叔自重。”
“……哦。”
越长歌这一路走来,所受内伤颇为严重,太初境上空的风儿一如既往地喧嚣,仿佛夹带着冷雨拍打在她的脸颊。
大多半是被鹤衣峰那对粘腻的师徒气的,一个拐弯抹角地埋汰她,另一个仿佛在提防她破坏她们两人蜜里拉丝的关系。
还是粘在一起为好,一对卧龙凤雏。
……找到老伴了不起吗?!
她回程时落在黄钟峰,去揉了揉几个撒娇的可爱小徒儿乌茸茸的脑袋瓜,手感不错,心情这才好了不少。
到底还是小奶团子们可爱。
某个小徒儿脑袋上别着花环,沉甸甸一个,不让摸,臭美得很,却特来郑重相告:“师尊,我今天,要成亲。”
越长歌瞅着她那一口乳牙,说话还不利索,不由得好笑道:“你和谁成亲?”
“她!”
一个奶团子拉来了另一个,两团稚气混合在了一起。一拜天地,两小孩碰了碰额头,二拜高堂——竟然没弄错方向,严谨地朝越长歌弯了个腰。直至于送入洞房,一声清脆的吧唧,俩女娃娃相互啃了一口脸颊,算作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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