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瞬,柳寻芹却伸手一拿,将其握在手心里。她扫了一眼封皮,蹙眉:“这是?”丹秋笑眼盈盈,无辜道:“柳长老,师尊日夜研习此书,堪称废寝忘食,似乎多有不解之处,如有时间,劳烦您指点她一二———嘤!”话还没说完,已经不淡定的越越长老突然一掌将她摁回了原形,恼羞成怒:“逆徒闭嘴!”小狐狸咯咯地笑,窜得飞快,宛若逃命一般,扬起的尾巴如风里飘扬的旗帜,又掉了许多绒绒毛。柳长老又咳嗽一声,曲起指节,抵在鼻尖
“师尊,越长老回来了。”
明无忧自外边进来,将药阁最里间的门开了一道缝。
曾经这句话——“越长老来了”,灵素峰的弟子们不知禀报过多少遍。只有明无忧格外不一样,她无意间说的是“回来了”。
看来这个小徒弟真的挺喜欢她的,潜意识竟也将越长歌扒拉进了灵素峰。
柳寻芹淡淡点了点头。
大概是越长歌撺掇的因素,明无忧这段时日松快了许多。看来她傍晚与越长歌进行的茶话会还不错。
就是有点吵。
不过柳寻芹从未制止过她们。偶尔还能从中间听到一些趣闻。譬如明无忧偶尔会小声念叨课业上的困难,她的,她师姐们的。这里那里不会的,又隐约觉得师尊讲过而不敢去问的。
那不成器的弟子大概永远不会想到,柳寻芹就在隔壁打坐,不自觉听得眉梢微蹙。有时候还认命地记下几个“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次日有意无意给她们提一提。
此时。
明无忧乖巧地站在她身旁,没过多久,又给她用黄钟峰上晒干的“香客”沏了花茶。
柳寻芹看到这花茶。
顺着刚才的思绪,又想起了某天晚上越长歌和她徒弟的谈话——
“呜……越长老,我按您说的做了,可师尊好像不怎么乐意喝我泡的茶。她是不是还很讨厌我?”
“乖,别多想,你师尊就这脾气。一次不行来两次,以本座的观察,次数多了……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嗯,她一般会放弃纠正你。”
柳寻芹幽幽地盯了那茶片刻,最终还是拿过来,抿了一小口。任由馥郁宜人的花香味将她的嗅觉淹没。
她转头对徒弟轻声说:“你下去吧。”
明无忧见师尊态度温和了许多,受宠若惊地点点头:“是。”
门外忽地一敞开,叽哩咕嘟甩进来一个红色毛球。
那毛球滚在深褐色的地板上,轻轻撞了一下药柜,很快开始平摊装死,变成狐饼。
“柳长老~”
人未到,声已至。
越长歌侧过半张面孔,微微一笑,迈步走了进来,她瞥见地上那抹熟悉的狐饼,弯腰将这狐狸捞在怀中,又坐在柳寻芹身旁。
“那个——”越长歌佯装关切:“雪茶,她现在可好?”
丹秋噗地支愣起两只耳朵。
柳寻芹捂着鼻子轻咳一声:“你把你徒弟拿远一点。掉毛,我不喜欢。”
毛茸茸的丹秋从越长歌的膝头托起,被放在了脚边。瞧着这只随时想溜走的圆毛畜牲,越长歌顺手给施了个定身术。
几缕微茫的水线凝聚起来,将狐狸尾巴一下子拴得严严实实。
“其实我不大知晓其中内情。”柳寻芹执着茶杯:“不过并不希望门下弟子因为这种无谓的事情空耗精力。你觉得呢?”
越长歌凤眸一垂,深以为然:“医仙大人所言甚是。她们年纪还小,这般年纪都敢谈感情了,下一步兴许就是亲嘴,再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可怖之事,本座已经无法想象。你放心,本座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将她引入正途,不再为祸人间。”
丹秋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师尊,只见那女人突然一脸封建保守,正气凛然,仿佛势要同自己划清界限。
有点神似断情绝爱的灭绝师太。
柳寻芹的坐姿稍微放松了一些,上下打量她片刻:“会发生什么可怖之事?”
越长歌回以清澈的眼神。
“总之,”医仙大人顿了顿,突然认真地说:“我觉得不会比你那些花样百出的话本更可怖了。”
丹秋浑身火红的皮毛在憋笑中上下耸动着,像是在寒风中打摆子。
越长歌勉强微笑道:“话本和现实怎能混为一谈。”
“太初境门规之中,没有同门不得相恋一条。平日所学功法,也对于守身或是双修上也并无要求。”
“倒也不至于你说的那么如临大敌。”柳寻芹低下眸:“只是没必要处处留情,心思不定,一来容易招致祸端,二来……浪费时间。”
柳寻芹的视线落到丹秋的背脊上,只不过瞥了一眼。
压迫感却很重。
丹秋的寒意自骨髓里窜上来,她可怜兮兮地趴着,小声嘤嘤道:“是雪茶先和我闹掰的。”
柳寻芹很快抬起目光,重新投向越长歌,她冷漠道:“那是你们自己的事。”
越长歌却有些好奇了,她将小狐狸的脸颊一下子捧起来,搓着颈边的绒毛揉了揉:“当真?你还有被人始乱终弃的一日?”
小狐狸嘤嘤得更伤心了:“您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那日我化为翩翩美狐一只,正圆她想要看我原身的好奇心,结果——她把我错认成狗了!那种丑陋又愚蠢的东西!这谁能忍?!”
越长歌的手一僵,轻声说:“……柳柳,你这徒弟,她眼神,平时莫不是拣药材拣多了,确实有点不好使啊。”
“可能没见过狐狸。”虽然,柳寻芹听了这话也有些沉默。
越长歌则立马倒戈,就着丹秋的脑袋毛一点:“说的是。万一人家没见过不是故意的呢?为师平日是这么教导你与人相处的吗。”
好一个川剧变脸。
丹秋恨恨地抖了抖狐耳,忽然,她耳廓一动,仿佛想起了什么。
一阵白雾倏地飘过,雾里再无红毛狐狸,只留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女子,身披火红裙裾,光彩朗然。
丹秋塌下腰肢,朝柳长老娇俏地施了一礼,随后自怀中掏出了什么。
越长歌眼尖瞅见了《还在为没有道侣而枯萎么?》的前几个字,顿时惊觉这小崽子想要干些什么损事。她一手伸过去,“等一下——”
《还在为没有道侣而枯萎么?》在两只手相撞之时飞了起来,越长歌手腕翻转,一个优雅的手势,就要将那本书倏地纳入掌心之中。
然而下一瞬,柳寻芹却伸手一拿,将其握在手心里。
她扫了一眼封皮,蹙眉:“这是?”
丹秋笑眼盈盈,无辜道:“柳长老,师尊日夜研习此书,堪称废寝忘食,似乎多有不解之处,如有时间,劳烦您指点她一二———嘤!”
话还没说完,已经不淡定的越越长老突然一掌将她摁回了原形,恼羞成怒:“逆徒闭嘴!”
小狐狸咯咯地笑,窜得飞快,宛若逃命一般,扬起的尾巴如风里飘扬的旗帜,又掉了许多绒绒毛。
柳长老又咳嗽一声,曲起指节,抵在鼻尖。
丹秋窜到门边时,一道波动的水幕突然将她挡住。她慌不择路去跳窗,结果窗户也倏地一关,断绝生路。
她的师尊坐得直了些,迭着双腿,眼眸微眯,手里捏着个竹笛——那手法像是拿藤棍一般,正虚虚朝她丈量着什么。
丹秋害怕地缩了缩。
下一瞬,一只竹笛猛地射来,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儿,横着打中了她的白色腹部绒毛。
那一瞬毛飞满天。
又听见一阵破窗之声。
整只狐连带着那根竹笛从柳寻芹药阁的窗户里飞了出去。
仿佛流星一般消失在天边。
世界安静了。
药阁的一扇窗,本是好着的,如今在上面破了道狰狞的裂口,外头的风都敞了进来。
“明日记得修窗户。”
柳寻芹瞥了一眼她,又平静地将手中的书打开来翻过一页。
然而下一刻,那本书被飞快地抽出。
越长歌一把将其握在手心,卷得严严实实,恰好抵在自己的唇边,挡住了半边心虚的笑意。
“哦,别看这个。我那只徒儿年纪还轻,又不懂事,写出来的玩意上不得台面,恐污了师姐的眼睛。”
剎那时,灵力却迅捷地涌入了她的全身,自手腕处开始僵硬,连带着胳膊不受控制,仿佛每一块骨头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似的。
她恨得咬唇,捏着书的手一松。这种本事有时候的确可恶。
医仙大人不紧不慢地起了身,走到她身旁,垂下眸:“你的话本子我都看过了。还有什么比那个更加污浊的文字么?”
书页被指尖摩挲时发出一些轻响,不紧不慢的。
“有时听你翻一夜的书,也不知是什么读得那么起劲。”柳寻芹自她手里一把抽出书:“原来是在看这个。”
越长歌眉梢微蹙,嘴唇动了动,仿佛说了句什么。
“你真得逼我……凑过来点儿。”
柳寻芹一时没听清,下意识往那边靠了些许。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一剎那,她面前一暗,袭人的花香顿时浓厚了许多,铺天盖地地罩了过来。
耳旁呵过一丝热气。
越长歌的嗓音成熟妩媚,笑着说:“说凑过来还挺乖,奖励一下。”
柳寻芹的脸颊上被嘬了一口。
灵力与心绪有关,若是注意力涣散或是受惊,便不如冷静时控制得当。
只要扰得,方寸稍微一乱。
柳寻芹到底还是分了下心神。
剎那时,灵力桎梏被越长歌猛地破开,一阵狂风大作,吹得窗子上那破口更是呼啦作响。
药阁大门猛地敞开。
越长歌一手拈着那书,身法轻灵飘逸,她手腕微扬,垂下的艳色广袖当风一吹,华丽得很,尽显得意。
“师姐。”她回眸一笑:“又大意了?”
柳寻芹身形一动,越长歌随即消失在门口。
两人倏地化为两道流光,隐没在太初境清朗的长风中。
高空之上。
“不过是些下流招数。”
“怎的?下毒难道就很光明正大?”
“咻——”
琴音震开带毒的银针。
柳寻芹偏过头去,束发用的丝带又被震断。
她伸手截住弹回的银针,淡声问:“你每日不与我干上一架,是浑身不利索吗?”
越长歌的声音自云端来:“这分明是你先定住人的,柳长老每次都这般不友好,怎么到头还赖着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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