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方寂雪重新将大阵封印,便可大功告成。可是,他今日不知怎么了,始终无法专注。万象大阵里,留下了太多阿凉从前的记忆。他此刻飞临在阵中央,受塔中魔气侵扰,动了心魔,目之所及,便仿佛哪里都有她的影子。她就像当年那样,一袭绛紫衣裙,束紧的腰身,雀跃地萦绕着他,有事没事,都要转来转去。“师父,紫色好不好看啊?”“师父,万象伏魔大阵,也用紫色的吧?”“师父,我帮你管着镇魔塔好不好?我保证不惹事,不欺负里面的
殿内,温疏白一直搭着二郎腿喝茶,此刻哒地一声将茶盏扣上,陡然站起,身形一闪,便原地不见了。
所幸,方寂雪的大婚,北玄七国十二宗前来道贺的,修为皆是拿得出手的。
这种阵仗之下,塔中妖魔即使喷涌而出,一时三刻也并不能造成很大的伤亡。
再加上方寂雪本身就是封魔契印的天下第一大能,控制场面也并非难事。
他一袭大红喜袍,飞凌于镇魔塔上方,一万只紫金铃疯狂躁动,霎时间,偌大的千机宗周围,一道白光凛冽的屏障拔地而起,将全部妖魔圈禁在内。
击杀,擒拿,重新封印,局势飞快逆转。
混乱中,执法长老抓了个女人过来,丢在塔前。
“启禀宗主,抓住了,果然有叛徒!有人看见此女之前从大阵中慌慌张张溜出来,之后,就出事了。”
方寂雪垂眸看了一眼下方,不置一词,继续专心重新封印万象大阵。
安南婵一身喜服,已经摘了凤冠,提剑助阵,此时见地上的女人,眼睛都圆了。
“燕心,怎么是你?”
庄燕心身上的封脉印已经解了,正又惊又恐,惊慌失措,一脸茫然。
“师父,不是您想出了法子救我,招我前来镇魔塔的吗?”
她被安南婵关在王宫偏僻角落里,收到一只小花妖的口讯,就立刻想办法打晕了守卫,偷偷赶来了。
安南婵大怒:“我此刻本该大婚,怎么可能招你来镇魔塔!一派胡言!”
庄燕心就更慌了,“师父,我没有撒谎。您派人告诉我,说您忙着大婚,没时间。但只要我按你说的步骤,在镇魔塔的大门上画符,就可以借助万象大阵的力量,解开手臂上的封脉印。”
安南婵气得两眼一黑,“蠢货!我何时与你说过!结印和封魔根本就是两回事,我怎么可能毁了自己的婚礼?这……这分明就是有人嫁祸!”
半空中的方寂雪却是眉间轻轻一动。
结印与封魔,同宗同源,本就是一回事。
能破解万象大阵的手法,就能顺便解开小小封脉印,以安南婵的修为,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
所以,她在说谎。
执法长老俯身从阵眼下拾起茶花花瓣,拧紧眉头。
“南婵公主,请问,这个又怎么说?”
那种山茶花是安南婵自命风雅,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留下一朵的,以向世人昭示,她来过。
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证据!
“一朵花而已,又能证明什么?”
安南婵大为震怒。
然而,执法长老向来为人一丝不苟,他稍作沉吟,道:
“虽然眼下的人证物证不能完全证明殿下监守自盗,但是,你却也无法自证清白。”
安南婵:……!!!
安南婵一向自持甚高,却第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艰难。
自从楚微凉死后,这镇魔塔便由方寂雪亲自掌管。
她不知花了多少力气,赢得了他的信任,才拿到了这份差事的。
镇魔塔,是千机宗的象征,是整个北玄最关键的所在。
掌管镇魔塔,是她成为宗主夫人的重要一步棋,是在千机宗地位获得首肯的标志,是她去跟教宗讨好的筹码。
况且,镇魔塔有方寂雪日夜看着,有万象大阵压着,掌管起来,无非是些日常事务。
却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有人敢在这上面做文章,第一个拿她祭刀!
“师父……”,安南婵抬头,望向半空中的方寂雪,希望未来的夫君这个时候能站出来替自己说句话。
可是,方寂雪眼眸微垂,专注于封印大阵,并无一个字。
远处山坡,僻静角落,树影婆娑,掩映了楚微凉的脸。
“呵,真是可笑啊。方寂雪是没有心肝的人,这种时候,无凭无据,他会帮你说一个字吗?众目睽睽之下,众矢之的的滋味怎么样呢?”
她抱着手臂,偏着头,欣赏下面的一片混乱景象。
不要急,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画形魔不太懂,贴着旁边一棵树ʝʂɠ蹭啊蹭。
“姑奶奶,您花这么大力气,就为了整那个新娘子呀?干嘛不直接把她弄死呢?”
几千年还是上万年没蹭树皮了,不记得了,反正爽。
“为什么?纯坏呗。”
楚微凉瞥了一眼它那没出息样儿,懒得解释。
“记住,从今以后,只要他们不好,我就好。”
她招手,下去凑热闹。
画形魔慌忙从树皮上下来跟上,在地上一拱一拱,粘乎乎的,拱得满身又是树叶子又是泥。
楚微凉走出几步,无奈又停住,摇摇头,回头俯身,将滚得像坨粑粑的小魔捞了起来。
人与魔合二为一,化作一袭绛紫,锦衣束腰,一如千年前的模样。
“以后你跟着我,记得机灵点。”
“是,姑奶奶,姑奶奶真美。”
“嗯,果然机灵。给你取个名字,就叫画画吧。”
“呵呵,谢谢姑奶奶,你可对我真……好……”
魔的名字不应该很凶很邪恶吗?可爱有什么用?
一点都不好听。
但是人家不敢说,呜呜呜呜……
……
下面,镇魔塔前,七国十二宗的众人,配合千机宗弟子,好不容易将所有逃逸的妖魔圈回万象大阵之内。
只要方寂雪重新将大阵封印,便可大功告成。
可是,他今日不知怎么了,始终无法专注。
万象大阵里,留下了太多阿凉从前的记忆。
他此刻飞临在阵中央,受塔中魔气侵扰,动了心魔,目之所及,便仿佛哪里都有她的影子。
她就像当年那样,一袭绛紫衣裙,束紧的腰身,雀跃地萦绕着他,有事没事,都要转来转去。
“师父,紫色好不好看啊?”
“师父,万象伏魔大阵,也用紫色的吧?”
“师父,我帮你管着镇魔塔好不好?我保证不惹事,不欺负里面的小妖魔。”
“师父……,师父……,师父……”
好好好,什么都好。
只要你不吵为师,什么都好……
他每次都这样将她打发了。
直到……,她再也不会来了。
一念动。
目之所及,他竟然看到,在下方无比混乱的战场中央,竟然有人,绛紫衣裙,背着两手,正偏着脑瓜望着他。
纷乱人影之中,一身孑然,遗世独立。
她似笑非笑,娇蛮且目光痴痴。
方寂雪心口,一阵剧烈刺痛。
喉间,顿时满是腥甜。
原本已经被驱逐入镇魔塔中的妖魔,瞬间发现了机会,疯狂反扑!
轰——!
万象伏魔大阵彻底崩塌了。
方寂雪穿着大红的喜服,如一片殷红如血的秋叶,从高空飘零跌落。
安南婵惊呼着想要冲过去。
却已经被执法长老等人团团围住,不准动弹半步。
“放开我!他受伤了,你们看不见吗!!!”她怒吼。
“宗主不会有大碍,倒是公主殿下,在没有自证清白之前,不可再随意行动,以防畏罪潜逃之嫌。”执法长老冷冷道。
执法,是个石头刻的脑子,千年前在洗罪台上行刑时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半点狗屁不通。
方寂雪从高处跌落,重重摔落在地,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所有人一片震惊!
除了曾在洗罪台上经历过浩劫的人,后辈们从来没见过,也不敢想象,被人奉若神明,如皓皓冰雪的千机宗宗主,有朝一日也会被如此狼狈地跌入尘泥。
方寂雪推开前来搀扶的弟子,人还没站起来,目光已迫不及待地穿过面前无数烟尘,寻向方才看见阿凉的方向。
但,却只见那一抹绛紫,模模糊糊,没有半点留恋地转身,消失在一片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