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后缩靠,视线往别处瞟,就算看角落里的蜘蛛网,也不打算再看他一眼:“你想骂就骂我。”他毫不客气掰正我的下巴:“这女人被波曲静抓住也是你闯的祸?”我眼睛有点酸:“是又怎么样?”话音刚落,移门忽然被人从外边重重敲了一下,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道:“这个门能不能打开?你们说阿莲会不会藏在这里面?”有人试着挪开移门,但被桌腿抵住了:“这个不是门吧,打都打不来。”“快去把她找出来,和那两人一起烧了!”“快快!
阿莲躲在灶房门后颤巍巍地看着伙夫的指点,裙子都没敛上便扑通跪下:“昨晚并非我值守灶房,波公公明鉴!”
波曲静眼神杀向伙夫,伙夫顶着满头大汗望向身边的女人,两人眼神对上一会儿,双双磕头喊道:“昨晚真不是我俩值守灶房,就是阿莲烧的水!”
阿莲睁大眼睛望着狼狈为奸的这两人,跪不住,呆呆地跌坐到地上,很快让两个官兵一人一边拖拽出门,跟着波曲静往西楼离去。
伙夫和女人伸长脖子看着官兵队伍的背影抚胸庆幸,伙夫刮一下女人的鼻梁讲:“跟着我没错吧?关键时候保你小命。”
女人娇嗔:“我就说阿莲没什么眼力见,不过也幸亏她当初死活不从你,不然我哪儿有机会跟着你享福啊。”
我一下听明白了,阿莲不仅要烧火劈柴干苦力,还要受他们的欺负,她如此娇弱,要抵抗住这猪头男人的骚扰,在这孤苦之地保全自己,也不知道要用尽多少力气和勇气。
我转身不再看这对狗男女又开始搂搂抱抱,加快脚步追着波曲静的队伍到西楼楼下,一抬头,他们已经带着阿莲走上二层连廊,拐进了里边的厢房区。
看气势波曲静大概要审问她,拷问小宫女小太监可是他的拿手绝活,没一个能从他手底下喘气出来的,阿莲此次必是凶多吉少,我不禁可怜她为何苦命如麻绳断线,一根接一根地断了活路?有没有人能够帮帮她逃出生天?
我在楼下徘徊许久,想到个剑走偏锋的办法,摸腰间的荷包里还有好多银子在,便拿了几两出来,到后院找了个偷懒的家丁,托他给我去街上买点东西:“十只老鼠要三只病死,两只乏力,剩下的五只不是发癫就是发狂,再买包鼠药,一定要粉末的。”
家丁不屑的眼神在我拿出一把银子的时候噌得变亮,很快拎回来一笼子的老鼠,死的死,跳的跳,看起来肮脏恶心极了。
我捏住鼻子在他耳边叮嘱,又塞去几两,他立马潜去灶房里好一会儿才探头探脑出来,他见没人发现,便到门口清清嗓子,把双手放到嘴边大喊:“死了一大群老鼠!鼠疫了!大家伙儿快来看看啊!”
鼠疫放在哪儿都是大事,果然整个乐营的人又过来看情况,有人用布条捂住口鼻进到灶房里,用火钳夹出几个病鼠:“别愣着了,赶紧准备柴火把这灶房烧了吧!”
顿时各人分头添柴、堆柴、倒油、点火,火光冲天中,还有人高喊:“进过灶房的那几个人,也都关起来!”
我趁机煽风点火:“关起来有什么用啊,一起烧了吧!大家伙儿的命也是命!”
果然有人开始附和要烧了那对男女还有阿莲,我生怕他们真要烧阿莲,赶紧转移话题:“阿莲呢?赶紧去把她找出来。”
接我入营的女人立马想起什么,急切地遣人:“去!赶紧去楼上通知波公公离那阿莲远点!”
我偷偷跟去,但乐营里已是一片混乱,到处是跑来跑去的人,还有几个家丁拿着冒烟的草把往各个角落里熏,不一会儿,从一楼到二楼都笼罩起浓烈的烟雾,还出现阵阵脚步声,听着应是官兵队伍才有的动静。
我忙抬头张望,却是白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试着在楼下喊:“阿莲?你在哪里?”
几遍之后,有人在背后拍我肩膀,我欣喜回头:“阿莲你……三……三爷……”
赵方羡用衣袖挡住半张脸,唯用这双冷眼看着我:“又是你惹的祸?”
我想解释,但他没时间听,紧接着问道:“刚才我听你在喊那个女人,她怎么了?”
“她被人冤枉下毒,被波曲静抓去楼上了。”
我刚抬手指向二楼连廊,赵方羡撞开我匆匆往上赶,他在厢房区一间房一间房推门查看,果然在其中找到趴地不醒的阿莲,她被火烧毁的脸上满是水,下巴还沾了几张打湿重叠的棉布。
波曲静分明是对她动私刑!
不等我过去查看,赵方羡快速探过她脉搏后,把她横抱起来藏到了我住的夹层里,小心安置到棉被上。
我在一旁无从帮忙,看着他用自己长衫擦拭阿莲的面庞,是从未对别人有过的耐心与仔细,便忍不住问道:“你果然看上阿莲了吗?”
他专注做事,冷哼一声:“和你有关吗?”
我自讨没趣:“要我帮忙吗?”
“把门关好。”
我把移门合上,用一根断了的桌腿斜着抵住,试了试不会动了,手才从桌腿上滑落,悻悻地用余光打量过去,他虽不忙了,但还是守在一旁不曾离开。
我知道男人翻脸如翻书,一页一个样,但即使如此,此刻我还是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沉甸甸的苦闷:“要不我出去吧,不打扰你们了。”
“站住。”
赵方羡终于过来把我逼到角落的一堆杂物里,压着声音问道:“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又惹祸了?”
我往后缩靠,视线往别处瞟,就算看角落里的蜘蛛网,也不打算再看他一眼:“你想骂就骂我。”
他毫不客气掰正我的下巴:“这女人被波曲静抓住也是你闯的祸?”
我眼睛有点酸:“是又怎么样?”
话音刚落,移门忽然被人从外边重重敲了一下,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道:“这个门能不能打开?你们说阿莲会不会藏在这里面?”
有人试着挪开移门,但被桌腿抵住了:“这个不是门吧,打都打不来。”
“快去把她找出来,和那两人一起烧了!”
“快快!别让鼠疫传开了!”
我听着这对话心惊胆战,这时候从小窗里传来楼下院子的惨叫声:“求求你们放了我!我们没有碰那老鼠!不要!不要烧……啊!”
我冲到窗前趴着看仔细,伙夫和他姘头被绑在柱子上,很快被大火一起吞没。
我不敢再看,肩背抵着墙缓缓滑坐到地上,头皮一阵阵发麻。
赵方羡也过来临窗望着下边的火光冲天,等那对男女再也没有动静,忽地伸手揪起我的衣领,眼神里的阴骘浮起几丝愤怒:“今天晚上就给我离开乐营,不必在这里待着。”
“知道了。”
我瑟瑟应过,缩起肩膀靠在墙上,看着他又回到阿莲身边,专注地观察她的呼吸,没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等到晚一点,乐营里的吵闹终于安静下来,楼下院子里有人冲进来高喊:“不用烧,不用烧了!是老鼠药不小心掉进水里了!”
我听见了,应是他们终于发现放在角落的那包鼠药。
只是现在发现为时过晚,我以为自己的煽风点火只是解气就好,哪里知道无辜害了两条人命。
纵使那伙夫和他姘头再刁钻,也不应受到如此酷刑。
我慢慢埋头到双臂里,难受自责到窒息。
阿莲所幸逃过一劫,在赵方羡悉心看护下很快醒了过来,她水灵灵的眼睛迷迷糊糊睁开,见到他的面庞时苦笑道:“我梦里见到你救我,这不是梦吗?”
赵方羡并不应她,反而起身要走:“她已经没事了,元喜你负责好,晚上我让人来接你。”
我代为守在阿莲身边,余光里他走的很决绝,头也不回,与刚才照顾她的时刻完全不同。
阿莲看不到他,失神地看向天花板:“你大哥他走了吗?”
我问:“你认识他吗?”
她慢慢摇头,也陷入到沉思里。
他们似乎都有绵长的心事,都不对我讲,我只好苦闷地在夹层里待着,也细细厘清我的心事。
只是我的心事并不像他们一样,是苦涩和零碎,不知道从何讲起,拼拼凑凑讲出来,好像也只是一阵泡影。
阿莲刚醒一会儿就艰难起身要走,我留她,她只让我帮她重新包好白布遮脸,虚弱地笑笑:“我知道是你帮了我,谢谢。”
我摇头,忽然摇落一大串眼泪,哽咽到话都说不清楚:“我害了无辜的人,还差点害死你……对不起……”
“人总要死的,这都是命……咳咳咳!”
阿莲的手刚触碰到我眼角,还没擦掉眼泪,忽然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弯了腰背,俯身下去,一滩黑色的血糊从她口中落到地上。
我再次头皮发麻,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里慌了神,不停哭道:“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啊!”
她一手紧紧摁着胸口,一手抬起来制止我的慌乱,等缓过来时,她的眼睛里已是一片血红:“我现在不死,明天或者后天……咳咳咳……都会死的,我活不久了,元喜小姐。”
我问她怎么了,她迟迟不说话,等到走廊里又有人唤她,她回过神与我道别:“谢谢你,好久没有人这么关心我了。”
我执意要送她,生怕有ʝʂɠ坏人再来欺负,或者她又突然吐血:“你等等我,我现在托人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阿莲看着我走了两步,忽又转了方向过来:“能遇到你,我生怕是自己明天真要死了,老天爷才给我最后一点好意。”
“你胡说什么?快呸呸呸掉!”
我伸手捂她嘴,她心事重重地摁下我的手:“刚才我被波公公抓去受水刑时,其实已经有御医给我看过,只是惯常的毛病,治不好了。”
我觉得甚是惋惜,也很奇怪:“对了,御医怎么会在这里?”
她忽然抬眸,有些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刚才那房间里有个与你很像的女人,那御医本来是给她把脉,她看我可怜,就求波公公让御医也给我看看吐血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