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水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垫脚冲着晋礼安一阵耳语,后又道:“平日里老李嬷嬷定会卖我这个人情,更别说赵姨娘还害她失了半年月银,想来也正愁没有机会撒气,晋哥哥你只管放心去便是。”“明白了,只是……”晋礼安看着沈水清,眼眸突然覆上一层阴霾。话已经到了嘴边,他正欲开口……又突然,眼中的悲伤被专属于他晋礼安的温柔给覆盖,话题一转,却只道:“我定会办好,漾漾莫要心急,让吴夫人等久太过失礼,那我便先进去了。”
云歌回了凝香园后,再三保证信未过他人之手而是直接送到晋礼安手上,更是眼见晋礼安读完信才回来,沈水清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回了一半。
但另外一半却还是空落着难受,沈水清被云歌伺候着回到床上歇着的时候不忘再三叮嘱:“晋小公子一来便叫醒我!”直到云歌拍着胸脯保证,她才肯闭眼睡了。
可这一夜沈水清睡得不实,听见屋里脚步窸窣,猛地睁开眼睛见是云歌捧着热毛巾进了跟前。
“晋小公子来了?”沈水清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见窗外的天刚刚泛白。
云歌摇头,又回头看了看屋里,确定没人听见才又道:“是正院来人说免了您的禁足,奴婢想着该伺候您去请安了。”
沈水清点点头,闭眼任凭云歌把她扶起在床边坐定,满脑子依旧是赵姨娘那含泪决绝的笑,却想不出任何头绪。
“大小姐,等会谁陪您去正院?”云歌一边用毛巾轻柔擦拭,一边淡淡问。
不过话音刚落,便有推门进屋的脚步声走近,沈水清睁睛,正好见月吟抱着今日要穿的衣裙越过屏风,像是无事发生般笑眯眯地走到跟前。
“大小姐今日起得倒爽快!”月吟在床边放下衣服又从云歌手里接过毛巾,去盆子里过了遍热水暖了暖,才笑着走到沈水清跟前,把沈水清水葱似的嫩手在掌中一边擦拭一边细细按摩,“云歌这丫头手脚如何?若是伺候您伺候得不舒服了,日后便还是奴婢在您跟前伺候吧?”
怎会忘了赵姨娘还留了这一手!费尽心思策反了她身边的心腹,定还有重用!
沈水清看着月吟,尽管眼里已经覆满冰凉,可嘴角上扬故意笑得热情:“云歌刚来眼前服侍,细节上的确不如你,你对正院规矩也熟些,今日便还是你陪我去请安吧。”
月吟欢喜应下,手中的活计也干得更加卖力。
沈水清余光瞥向云歌,见云歌脸上看不出失望与不满,在月吟接过活之后,又一言不发退到了后方,开始准备起梳妆台上待会要用的一众面膏与发油来,倒的确是个不卑不亢的好姑娘。
沈水清心中有数便也回过眼眸,闭着眼睛任月吟继续折腾起衣裙发饰来。
今日虽是没有赖床,但待沈水清到吴夫人院子的时候,依旧一屋子姨娘小姐整整齐齐,又是她最晚到。
她环视一圈,坐定在吴夫人身侧第一把特意为她空出来的椅子后,才故意疑惑问:“咦?怎么不见赵姨娘?”
吴夫人也只是自顾喝茶:“方才扶柳院的红儿来过了,说赵姨娘染了病今早已然起不来床。”
“好生奇怪,前几日三妹妹刚病,我还让丫鬟去送过养生汤呢,这眼见着没几日赵姨娘又病了,怕还得叫大夫来瞧仔细,切莫传染才好。”沈水清又立即补充道。
不过刚丢去了一个话头,吴夫人放下了茶盏,朝沈水清看了过来。
沈水清点点头,偏过头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如今赵姨娘藏着后招要闹事的当下,借着病疫断了女人们的交往与话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沈水清担心吴夫人不能懂得她话中苦心,甚至已经准备好独角戏自导自演,就算是尴尬也要演出个结果,却没想,吴夫人近几日经赵姨娘折腾,竟开了窍!
“近期便听闻北方正流行一种新疫,难不成!”
吴夫人这声惊呼传来,沈水清心下一松,演技也更加精湛。
母女之间配合默契,一唱一和间竟把扶柳院的病越说越唬人,一时间周围人纷纷变了脸色。
吴夫人也当机立断一拍座椅扶手,下令道:“此事的确不容小觑,周嬷嬷你出二门与李老嬷嬷知会一声,近期世家夫人再来拜访便借此回绝,各位姨娘小姐也莫要随意走动,晨昏定省便也免了,待扶柳院的病得了确信、或是好全了周嬷嬷再通知大家恢复如常。”
人心惶惶,吴夫人也未过久寒暄便把众人都放走,沈水清随大流一起从里屋出来,抬头便见晋礼安与一众兄弟们一起,正侯在院中准备进屋请安。
“出去等我。”沈水清回头向月吟吩咐,又暗自放慢脚步给晋礼安使眼色。
果不其然在男丁迈步进屋请安的瞬间,晋礼安突然声称有重要东西忘了,便抽身走了出来。沈水清见状也跟上晋礼安的脚步,直到两人齐齐走到了院中的榕树的安静处。
“晋哥哥有主意了吗?”沈水清开门见山便问。
晋礼安点头应道:“几个角门与后门我皆安排了小厮,只要赵姨娘的人出入皆能得信,只是外院的小厮进不了二门,若是赵姨娘过火,消息又通知不及时,你借不了东风倒是其次,万一坏了沈府名声……”
沈水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她垫脚冲着晋礼安一阵耳语,后又道:“平日里老李嬷嬷定会卖我这个人情,更别说赵姨娘还害她失了半年月银,想来也正愁没有机会撒气,晋哥哥你只管放心去便是。”
“明白了,只是……”
晋礼安看着沈水清,眼眸突然覆上一层阴霾。
话已经到了嘴边,他正欲开口……
又突然,眼中的悲伤被专属于他晋礼安的温柔给覆盖,话题一转,却只道:“我定会办好,漾漾莫要心急,让吴夫人等久太过失礼,那我便先进去了。”
眼看着晋礼安转身进了吴夫人屋里,沈水清在原地又站了许久。
方才晋礼安分明有话要说,为何欲言又止?
“大小姐,病疫如今未得结果,您还是早些回凝香园吧。”耳边传来周嬷嬷的叮嘱,沈水清回过神来,想等晋礼安出来问个清楚也无奈只得放弃,可不过刚迈出正院拱门,沈水清便见转角的墙边月吟与扶柳院的红儿正说得热烈。
马脚竟露得这样快!
沈水清不如第一次知晓背叛那般心寒,甚至觉得浑身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月吟。”她大声打断二人,皮笑肉不笑的走了过去,“在聊什么?”
“请大小姐安。”红儿屈膝请安,连脚都没有站定,又急着道,“不过同乡之间说闲言罢了,扶柳院还病着,奴婢还是早些回去为好,免得过了大小姐病气那便是罪大恶极。”
沈水清笑着冲红儿挥手让其退下,见红儿如有鬼追一般快步消失在了小径尽头,心中更是觉得好笑。她回过头来,又转身看向月吟眼神里的恐惧:“红儿说话真是有趣,和过了病气比,吃里扒外可不更加罪大恶极嘛?”
月吟猛然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水清,最后终于含泪低下了头去。
十几年的主仆情谊,沈水清甚至还没来得及威逼利诱,月吟便招了。
真相远比想象中要简单。
赵姨娘在侯府来人的前夜找到月吟做交易,承诺月吟若是能把事情办好,赵姨娘便能护月吟不用陪嫁北上。
“你便拿定我不会愿意放你?非得做出这些下三烂来才能得个如愿!”沈水清偏过头去,刻意不看那因求饶而磕出的一地血迹,“那今日红儿找你又是何故?”
月吟一边哭一边开口:“红儿说赵姨娘有事求您,想让奴婢从中说些好话。”
月吟嚎啕着东说一句、西扯一句,但好歹说得很慢,终究也把来龙去脉理了个仔细。
沈水清听后许久都没有再言语。
赵姨娘聪明,她从来都知道,不然赵姨娘也不会在一茬又一茬的年轻姨娘与通房之中盛宠这么多年。
但几次来回,她沈水清也自诩能参透赵姨娘的计谋,甚至过上两招也不成问题。
可此时,她听完月吟的话却想不明白了。
赵姨娘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