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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亟书没有朋友,仇人倒是不少。
当然,她从不怪其他人,是她自己的问题。她身上的负面情绪太多,无休止地加班又挤占了所有社交时间,即便是有人想要和她成为朋友,她也接不住。
在她看来,一起吃着零食夜聊,甚至睡在一张床上,一定是很亲密的朋友才能这么做。现在文心却不管不顾地将枕头塞进她的卧室,又把零食铺满了地毯。
“你今晚睡这里?”林亟书呆站在床边,完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是啊,反正言文作又不睡这,我怕你害怕,我来陪你。”
文心脸上闪着圣母般的光辉,仿佛下午在门口大闹一通的人不是她,正用圣光照得林亟书心里发慌。
“我不害怕。”
“我怕。”文心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今天家里没人,连阿姨都不在,我怕黑。我不管啊,我今天就睡这里了。”她扑闪着大眼睛,单簇的种植睫毛效果很好,极大增加了楚楚可怜的光环。
像文心这样的大小姐做派,林亟书不是没见过,她甚至不讨厌,反而挺羡慕的。她很清楚,大小姐能这样撒娇胡来,是因为她有这么做的底气。就像如果是文心在工作时被性骚扰,她可以一巴掌扇过去,但林亟书只能忍耐。
“那好吧。”林亟书投降了。
文心欢天喜地地拉着她坐下,三两下把所有零食袋子全打开了,每一种都尝上一口,然后把她觉得不好吃的往林亟书这边塞。
“你为什么要和言文作结婚啊?”文心嚼着酸奶薯片,含糊不清地问。
“不知道。”
“切,虽然我下午说你了,但你肯定不是为了钱。”
“是吗?你怎么这么肯定。”
还沾着薯片屑的手把林亟书拉起来,拽到了衣帽间,“下午我骂言文作抠门,未婚妻毛衣上起的球都能再织一头羊出来了,他居然连件新衣服都不给准备,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说他准备了。”
衣帽间的柜门被一扇扇打开,里面的衣服和鞋包装得满满的,几乎都是当季的奢牌新款,还有不少眼生的,估计是独立设计师的品牌。它们都低调雅致,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元素,和林亟书喜欢的风格完全一致。
文心又拉开珠宝台上的挡板,下面手表手镯项链一应俱全,不过没有耳环。
林亟书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她从没有打过耳洞。
“他准备了这么多东西,而且还第一时间带你进了衣帽间,结果你到现在还穿着这身……衣服,所以你肯定不是为了钱。”
大小姐摇头晃脑地展示着她严谨的推断,而林亟书则已经陷入无言。她猜到言文作会准备这些,毕竟带她出去的时候不能丢面子。
但她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与钱无关。她不讨厌奢侈品,甚至有段时间极度渴望过它们。
但她害怕奢侈品,不是因为穷而害怕,而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最好永远不要让言文作知道的人。
“当然啊,”文心突然语重心长,还拍了拍林亟书的肩膀,“我可不是什么何不食肉糜的大小姐,觉得穷人就该有穷样什么的,我是觉得如果你为了钱,大可把这些东西拿去卖了。”
看着文心那无处安放的同情心,林亟书觉得有些好笑。随后文心指着那些衣服晃了晃手指,“这些就算了,不值钱的,”她又拍了拍珠宝台,“这里面倒有几样好东西。还有言文作给的那个戒指。”
林亟书觉得有些不适,想要把那些柜子关上,文心却突然抓住她的右手,“诶?这个戒指没见过诶,也是言文作送的?”说着她就想要把那戒指摘下。
刚才手上被沾满薯片屑的时候林亟书都没发作,这下却生气了。大小姐娇嫩的手背重重挨了一掌,豌豆公主般的肌肤立刻红了,虽然也有可能是林亟书太用力。
“什么金贵东西,碰一下都不行!”这下大小姐也生气了。
“不行。”林亟书将柜门全都关上,完全没有收力,撞得碰碰响。
“不碰就不碰嘛!这么凶干什么!”文心又委屈了起来。见林亟书不理她,她又眼巴巴凑上来,“真生气了?”
文心磨得林亟书有脾气也无处发,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她没事,她倒是好哄,几下就忘了刚才的事,还一脸骄傲的拍了拍林亟书。
“看来你还是爱钱的嘛,很好,得到了我的真传,要爱就爱珠宝首饰,这个值钱。”
当晚林亟书是在文心数数的过程中睡着的,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自己的收藏,林亟书没过多久就困了。
醒来的时候文心已经走了,不过给她留了一条消息。那是一张对镜自拍,照片里的文心十根手指头戴了 20 个钻戒,狠狠报了昨晚的仇。她还没来得及笑文心,言文作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一起吃早餐吗?厨师已经在这边做好了,你等下开门,我过去找你。】
林亟书也是到后面才慢慢察觉出言文作的语言习惯,比如当他问“一起吃早餐吗?”的时候,他不是在问你,只是在给自己的安排开个头,开个温柔的,不容拒绝的好头。
见面之前的那段时间,言文作每天早上都要给她打一个电话,不为别的,就为了提醒她吃早饭。妈妈去世后,林亟书很少吃早餐,或者说是很少有机会吃,所以胃也不好了。
言文作又当爹又当妈,一边温柔地劝她,哄着她,几乎让她产生沦陷的错觉。一边又严厉地和她列举不吃早餐的危害,要求她去体检,那架势恨不得把柳叶刀上的相关论文都扒出来给她看。
“好吃吗?如果不合胃口,我们可以换一个厨师,不要怕麻烦,合你的胃口最要紧。”言文作把她够不着的菜往她那边挪。
言文作不像电视中的总裁那样,不沾碳水,靠咖啡和蛋白活着。他是一个十足的南方人,粥,中式点心,酱菜,他都吃,所以林亟书完全没有不习惯。
“好吃,蛮合胃口的,不用换了。”
林亟书一边往嘴里送着粥,一边忍不住一遍遍看着那精致的餐具。林远生是赌鬼和酒鬼的结合体,砸东西是家常便饭,家里没有几个碗是没有裂痕的。
而这里的碗是成套的,光滑的,描着精致花纹的,它们能让林亟书把穷酸一起送进嘴里,再嚼吧嚼吧咽下去。
言文作在她的咀嚼声中放下了筷子,“你昨天一直不问文心的事,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当他的问号后面没有别的内容,那她就无法再像刚才那样,顺着往下说,她必须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还不能答错。
“有一点点,不过言先生没说,我也不好问。”
“以后你就直接问,好不好?文心她住在楼下,文家实力强劲,所以她脾气也怪。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记恨我搅黄了她一桩生意,所以才为难你,在你面前乱说话,想要破坏我们的关系。”
原来是乱说话啊,林亟书想着昨天文心的做派,觉得言文作说的也确实有可信之处,主要是文心和言文作凑在一起的画面她真的难以想象。
“言先生不用担心,昨天文小姐说的东西我一个字都没信。”
“你这么相信我我就放心了,我还怕你信了她的话,在心里乱想,弄得自己不痛快。”言文作表情诚恳,反而让林亟书有些心虚。
不过也没事,她在心里给自己找补,她确实一个字都没信,她只是信了其中几个字组合起来的内容而已。论诡辩,她还是有些经验的。
言文作春风满面,似乎林亟书的信任是对他的莫大奖赏,“那你吃,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去书店,我也该去公司了。”
“不用了言先生。”林亟书赶紧推脱,她去的可是公益书店,虽然这书店也是言家公司的一个项目,但大摇大摆坐着豪车去还是有些过分,“毕竟是公益书店,外面议论起来不太好。”
“没关系,那是言家的书店,言家未来儿媳妇在书店打工,开店以来书店的所有收入全数捐出,我们实打实做了公益,不怕别人议论。”
“现在的人动不动就拍照往网上发,书店虽然行得正坐得直,但有心人要造谣的话,恐怕就难看了。我倒不是怕别人议论我,只是觉得他们喜欢发散,我的错,会成为言家的错,成为整个公司的错。”
言文作没有答复,林亟书差点以为自己惹到了他,但他只是沉默了一阵,“那在买一辆普通的车之前,你先打车去,好不好?”
“好,谢谢言先生。”
言家的公益书店叫【与书行】,是他们家文化传媒公司的重要招牌,当时言文作让林亟书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工作,林亟书脱口而出,看书。
其实这个只是她的玩笑话,因为她根本没有喜欢的工作,一想到工作她只能想到痛苦。
喜欢看书也没什么高尚的理由,一开始是工作需要,后来她才发现,现实生活中的痛苦是无法消减的,但书能给她一个可以支撑自我的精神世界,让她不至于这么快崩塌。
可没想到言文作当真了,他让林亟书来与书行上班,书想看多少有多少,这还是言家自己的产业,他能照顾到她。林亟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是一根坚韧的救命稻草。
与书行在宁州市的市中心,占地面积几乎要赶上市图书馆,虽然很多都会说这是富贵人家做样子,装点门面用的,但林亟书却无所谓。只要能实际帮到有需要的人,就算是一件好事。
今天是林亟书第一天上班,她的工作是给新书入库,并挑选进入专栏展示的作品。她今天还是穿着一件毛衣裙,但这件没有起球。
大学时她就在图书馆做过义工,对这类工作还算熟悉,这边她正在爬着梯子,往高架上放几本新的麦克·尤恩的《我这样的机器》,一个她忘不了的,令人不适的声音响了起来。
“林老师?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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