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午于港城新湾岛发生连环车祸,现已造成数十人死亡,二十余辆车不同程度损毁。】
【据现场情况勘察,系一辆车发生不明原因失控爆炸自燃,现附近警署及医护人员已在紧急赶往救援中……】
咔嚓一声。
手中杯子落地,透明玻璃在地上转了几个旋,随即摔得四分五裂。
溅起的玻璃碴深深刺进指背。
上面还有昨日纪濯又给自己换好药包扎的新纱布。
点点梅红落染。
谢肆尘却毫无知觉。
盯着那还在不断报道的港城急情,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慌乱按开屏幕,颤抖着手指不停给纪濯拨去电话。
却皆是一长段嘟声,然后重复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通,请稍后……”
咬咬牙,最后干脆直接给顾盛堰拨过去。
电视上还在播报着那起突然播放的连环车祸。
镜头扫去的地方火光滔天,最严重的那辆车已经燃烧到只剩下具骨架。
附近是一连串被失控车辆撞翻的车龙,不断有受伤的伤员被抬下。
消防车被堵在远处进不来的,背着急救箱的医护和身着警服的人员来回穿梭,同死神赛跑抢救伤员转移现场。
不消片刻,又是一道冲天爆炸声,
只见那离燃烧事发车辆最近的一辆车,在刚刚将昏过去的幸存者救出后,紧随其后轰然爆炸……
随着那爆炸被直播拍下的一瞬。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真。
那边的顾盛堰电话也传来一阵忙音和如出一辙的无人接通女声。
谢肆尘呼吸粗重,缓缓摁断通话页面。
转而点开那只有自己一长串消息没有回复的消息页面。
手颤抖的厉害,根本没办法打字,谢肆尘直接点着语音说道:“纪濯?你在哪儿?还好吗?没去新湾岛吧?”
刚发去的一瞬,电视画面一闪。
主持人饱含情感的声音响起,抑扬顿挫,难掩对逝者的伤感叹惋:
“经救援人员发现,前港城首富纪家夫妇也在事发现场内,因距离爆炸车辆过近,发现时已失去呼吸当场死亡……”
哐当一声。
谢肆尘手中电话拿不稳。
眼前像蒙了层黑布,整个人失去重心差点栽倒在地……
不会的……
不会的!
*
很快,看到新闻的谢母便打来电话,焦急开口:
“肆尘,你看到了吗?小濯他没在新湾岛吧?”
“他没有事。”谢肆尘沉眸,漆黑眼底酝酿着近乎疯狂的偏执,坚定开口,“他不会有事的!”
报道里只说,前港城首富纪家夫妇车祸身亡。
没有提到小濯。
可这话一出,谢母的心当即沉下去。
显然情况不太妙。
若是人好着,自己儿子绝对不会是这不正常的语气。
谢母声音沉下去,迟疑开口:“……你现在在哪儿?”
“去机场的路上。”谢肆尘嗓音低哑,缓缓解释:“国内私人航线审批太慢,正好有最近一班飞机,下午就能到。”
那边的谢母顿了顿,无声叹气。
在新闻播出后,她搜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距离起飞只有不到四十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出发,多半估计是赶不上……
然而心知,这话就算说了,以谢肆尘的性子也决计不会听。
只能忧心忡忡嘱托:“你……路上别太急,一定要注意安全!”
谢肆尘嗯了声。
自小追着打了那么多回,当然听出这只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敷衍回答。
然而将心比心,却是能理解儿子此刻的心情。
好不容易这么多年,眼看着终于下定决心勇敢起来开始追人。
结果却出了这么一回事……
谢母无声叹气,缓缓安慰:“你爷爷奶奶腿脚慢,我们大概晚上到,这期间有消息,随时给大家说,他们也很担心小濯。”
“嗯……”这一次的嗯声慢了几秒,不再那样随意,细听还有几分无措的颤意,顿了秒低声道:“妈……谢谢你们。”
那边的谢母愣了愣,无奈轻笑:“傻孩子,说什么呢!小濯是你认定的人,那便是咱们家的人,都一家人,谢什么谢!”
谢肆尘没回答,平复了几秒心情,而后深吸一口气,认真开口:“爷爷奶奶年纪大,别奔波了。你们也别来了,我先过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现在,主要是联系不上纪濯,不知道tຊ他在不在现场……或许……或许没什么事呢……”
听着谢肆尘的自我呢喃。
电话内沉默许久。
安慰数句后,拗不过谢肆尘,谢母最后松口。
但再三表明,一旦有消息随时联系家里。
这边同家里说完。
脑子里搜寻起在港城的友人姓名。
下意识冒出的第一个,便是这些日子见了不少次,家在港城的林逸。
电话拨去,直接说明来意。
“肆哥?”接到电话的林逸声音惊愕,“我……我不知道啊!我没回港城。”
顿了顿,语气不自然道:“我这不还在……帮您支开兰笙在车场呢……”
称职僚机林逸带着兰笙撒欢作陪一整晚。
那赛场都快要跑吐了!这小少爷还不知疲倦拉着他约!
全靠内心一遍遍重复为了肆哥才忍下这苦罪!
于是此刻,对着谢肆尘的询问。
本地人全然一副状况之外,听都没听过的迷茫。
林逸捂着手机,引擎轰鸣声震得他听不清谢肆尘的话,于是再一次大声重复:
“是发生了什么吗?肆哥你刚说什么……什么新湾岛?车祸?要查什么?”
闻言,谢肆尘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平日挑不出错的待人礼仪被烧得理智全无。
谢肆尘闭眼,毫无心情解释,直接摁断了通话。
他是地地道道的京北人,朋友也多是京圈,港城那边委实不相熟。
不过当初为了创造机会多见纪濯,没少跑港城,也刻意在那儿扩展了不少业务。
只是,多是商业往来,朋友谈不上。
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会不会存在别有用心的人。
几瞬深呼吸后,谢肆尘决定直接找话语权最大的。
干脆拨去加过的一个港商会长,提前帮自己去各个新湾岛车祸的人员名单中找纪濯消息。
通完电话的一瞬,司机正好风驰电掣开到航站楼门口。
谢肆尘顾不上喘一口气,车还没停稳,便拿着手机冲出去。
一路狂奔。
却如同谢母预料的一样。
刚到安检口时,被工作人员拦下,歉意告知已经停止登机。
捏着机票的指骨攥的泛白,一时天旋地转。
*
其实京港的班次一天并不少。
改签到下一趟也不过迟两个来小时。
但现在别说两个小时,每一分钟对于谢肆尘而言都是度日如年。
一秒也待不下去。
得不到纪濯的回答,不久前看到那火光鲜血交织的新闻画面挥之不去,近乎自虐般在脑海里重播。
贵宾休息室的谢肆尘脸色铁青,失去纪濯的巨大恐惧快要将他撕碎。
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他。
这一刻,感受到从身体遍及灵魂的害怕。
作为未来最有前景的科技公司,港商会长很早便放出橄榄枝,有意和谢肆尘取得合作。
接到谢肆尘主动请求的电话,高兴的乐不可支,忙拍着胸脯应下保证给找到人,
“谢生,哩放心,喺我哋嘅地头实俾你搵到人。(你放心,在我们的地盘肯定给你找到人)”
找到人。
什么样的人?
完好无损……还是失去生息?
如果……如果纪濯真的出了事……
谢肆尘无法设想这个问题。
尤其在新闻里具现过那些血肉模糊被救出来的幸存者后。
完全不知道,倘若纪濯真的在那现场……
他该怎么办?
之前在家里一字一句说得郑重,说这辈子只会喜欢纪濯一个人,要么是纪濯,要么宁可孤独终老。
那时更多是执拗着,想靠一种强硬态度让家人接受。
可是,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这话却成了真。
并且,比他以为的那种执拗还要疯狂。
谢肆尘一遍遍努力平静。
他不停地自我安慰,纪濯一定不会有事。
兴许只是手机坏了,一时联系不上。
兴许没有和父母在一起。
兴许还在和顾盛堰在酒店……
然而,在那一遍遍作用不大的自我开解下。
对于某个不愿触碰鲜血淋淋的真实答案。
谢肆尘的某些想法却渐渐越来越清晰。
……他想去陪他。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如果。
自己可能真的会不顾一切、几近疯狂、当一个对不起家人、轻视生命的懦弱混蛋。
他想去陪纪濯!
出乎意料的,这个念头冒出的一瞬,竟然让濒临失控边缘的谢肆尘渐渐冷静下来。
是啊,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这个吗?
那其余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接下来的时间。
只要有一丝一毫希望,尽管用尽全力去做就是了。
最坏的结果不外乎就是这了。
最后一丝短暂的理智暂时压制住躁郁不安的疯狂。
谢肆尘深吸一口气,像是抓住一根濒死的救命稻草。
他静坐了三秒,将乱成一团浆糊的大脑清空,然后努力从一团乱麻中逐字逐句回忆最后和纪濯的聊天,理出仅有的线索。
刚才慌地近乎失智,只顾得上说去找纪濯,此刻大脑逐渐清明。
谢肆尘再次给那边商会的人联系,让找纪濯的同时,去找顾盛堰。
纪濯未必会和父母在一起。
那上了热搜的照片中,清清楚楚拍到,下了飞机的纪濯是上了顾盛堰的车。
相比于和在新湾岛出事的纪父纪母来说。
他觉得纪濯和顾盛堰在一起的几率更大些。
而且,报道上不是也只说了,纪家夫妇车祸身亡吗?
没有提到纪濯。
那便是不在!
一直以来谢肆尘提到顾盛堰恨得牙痒痒。
却在这一刻,无比希望顾盛堰能和纪濯在一起,没有去那新湾岛。
只是,就在刚说去吩咐的一瞬。
外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哭喊叫嚷声音。
谢肆尘抬头。
只见不远处,一个面容憔悴,佝偻着身子的妇人拿着电话声音崩溃,
“你说什么?盛堰他——”
谢肆尘瞳孔紧缩,大步从休息室冲出去。
推门而出的一瞬,看到那妇人的面容。
那熟悉的尖锐哭喊不是别人。
正是不日前还给纪濯一花瓶的顾母。
谢肆尘声线颤抖,死死盯着顾母,眼中泛起骇人的猩红,“你刚说,顾盛堰怎么了?!”
*
“谢总……情况,不太好。”
“顾盛堰我们发现了,就在距离纪家夫妇不远处撞翻的一辆车,伤的挺重,家属联系已经送到养和抢救了。”
谢肆尘站在窗边,一只手撑着窗沿,脸色白得厉害。
“在顾盛堰的身边……”商会负责找人的下属顿了秒。
谢肆尘心脏被攥住,跟着一起停顿,他喉间干涩,想要说话,却发现全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瞬间的耳鸣。
再回神,那边人已经说到下一句,“您看……要不要来亲自辨认一下?”
谢肆尘只觉得大脑轰地一声。
整个人像是凭空被劈开,颤抖着双唇,自我凌虐一般缓缓开口,重复问道:
“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那边人愣了愣,随后声音复杂道:
“这个……目前幸存者中并没有发现纪濯先生,我们还在继续寻找,但不排除……在那几辆距离爆炸最近的车辆里发现的几具尸体。”
“因为现场有些难以……辨认,正在联系基因检测机构确定身份,后续同家属认领……您需要的话,可以提前来辨认确定下。”
“……谢总?您看,您要不要来?”
谢肆尘脸色苍白,良久,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今晚可以吗?”
“没问题!这边人我们会长熟,随时可以为您安排!”
刚应下那边。
谢肆尘回头,突然被红着眼睛的顾母拉住。
下一秒,妇人哭得稀里哗啦,拉着谢肆尘的袖子感动道:
“谢……谢总!你居然是为我家盛堰专门来?”
谢肆尘顿了秒。
猩红双眼带了冷漠,倏地想起,估计刚才突然拽住问顾盛堰,惹了误会。
巨大害怕下,对于同样等待的谢肆尘,顾母像是逮到一个可以依靠的救命稻草,红着眼睛不停感谢:
“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你和盛堰关系这么好!我……我上次还误伤了你……真是……我太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