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崇,你是和小莱高中认识的吗?”“我们是初中的同班同学。高中也是同一个学校。”“欸小莱说你是她高中第一次认识的呢。可能又是她记错了。”灼热的杯沿烫到了指尖,时崇匆忙地让手指挪动到温度稍低的杯底。陈明河用拇指和其他四根手指上下包住茶盏,将余下的茶水倒干在另一个空茶杯里,举起茶杯啜饮时,还不忘跟着镜片看了时崇一眼。“小时在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和小莱交往过?”时崇茶杯里的湖泊晃荡了几下,差点要被甩出去。“小心烫。”陈明河很快伸出手来帮时崇稳稳接住茶杯。
这段时间时崇一直没停止过寻找李莱尔。
周已晴已经自动回到周家,据说是因为周高峯生命垂危住进了 ICU,医生表明情况很不理想,建议家属早做准备。然而遗嘱继承一应全未安排,十几个子女正为争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大有要闹到法庭上的程度,最后还是朱澜压下了一切。
朱澜现在是周氏权位较大的高层,倘若想要多瓜分一点,势必得在跟前做些讨好。周已晴无论如何都是生养多年的子女,于情于理自然会多多分到一点关注。但她想要多一份全赢的概率,于是她主动对时崇提出,继续这趟搭错车的婚姻。
“那怎么不在在十几年前就嫁给我爸,赢面更大。”
时崇甩下这句话就扬长而去。
他的公司压根就没受到来自父亲名号的便宜好处,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打拼而成的,即使最后被强制塞进几个经常给自己倒油的老古董,还有拖后腿的资方,公司照样还是成功上市了。
更何况,他不愿意成为任何人赌局上的筹码。
时崇想赶紧公布他们离婚的事实。
然而这一行动尚未筹备就被掐死在幼芽中。
“越来越不服管了。”
时父被报纸遮挡的脸撤下一小半下来,露出两只冒着刀刃寒光的眼,他起身,将两只手背到身后,逗弄鸟笼里面的八哥。
起初这八哥养到家里的时候令人费心得很,说话比其他的鸟还不利索,后面发时力发现这鸟至少被驯得听话极了,让它讲话就讲话,让它闭嘴就闭嘴。话虽少点,但至少懂事。时父觉得养鸟比养孩子更让他舒心宽畅些。
“周家现在正在分家产,倘若周已晴能够得到一星半点,也能给你助一些力。”
“要不你娶她算了。”
时崇拿怼李莱尔那套攻击时力,他坐在时父刚刚的座位上,仰着头看他,“所以您做过的事情,我也需要复制一遍吗?”
“你不知道做生意有多难?有时候靠人脉靠关系就能走得更长远。你的公司不就是靠这样发展而来的吗?”
我知道有多难。
可时崇不想对时父继续说下去。
他不想诉苦
也不愿意向别人展示自己狼狈的那一面。
跟时父没什么好说的。
他假装突然接收到电话,将手机贴到耳边,绕过时父跨出家门。
司机今天请假了一天。
他独自进入地下车库,打开车门插入车钥匙。
车子发动后,时崇没有开导航,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直驶到太阳快落山。
手里的方向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西门街附近。
视野范围内出现几颗连珠似的路障时,他才如梦方醒。
来都来了。
在西门街附近绕了几圈后,他下定决心刹车停下。
前往目的地之前,他依然和第一次先去采购一些东西,只不过这次自己一个人大包小包地拎到绣坊。
李莱尔离开后,肯定会回家一趟。
这一点她肯定早就意料到他也会这么想。
出于避开风头的缘故,李莱尔决计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回来。
但他心里没理由地坚信,守株一定能待兔。
每天下班后他都会驱车在绣坊徘徊半个小时,当然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每当夕阳缓缓从脸上拂过,时崇总会设想自己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在李莱尔眼前,然后在心里默默欣赏李莱尔惊讶到出框的脸。
现实却是,他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她。
中学时创造的偶遇都比此时概率要大。
时崇在门前站定。
绣坊比之前看上去还要有人气,从窗户外面往里看,一楼到四楼都亮着光,还有嘈杂的说话声。连之前快要坏掉的灯都给换上新的,甚至还在外面串上了五颜六色的新壁灯。
按照审美来看,绝对不可能是李莱尔的手笔。
他拖着累累重负,本想卸下部分包袱单手开门。
门却自己适时地开了,拨得门楣上方的风铃叮咚一响。
陈明河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对着时崇这张脸愣了一会后说,“你是不是上次来买绣品的小莱那个同学。”
“是的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时崇有种夹着尾巴做人的感觉。
陈明河敞开大门迎他进去,大概是看到时崇提着一大堆东西进去的狼狈模样,于是自己也顺手帮他将东西运进去。
“小莱不在店里面吗?”时崇试图模仿陈明河用这个拗口的称呼称呼李莱尔。
“她呀,她之前去隔壁市一个刺绣交流大会去了,要三个月后才回来。”陈明河帮忙将重物放到地上。
时崇没揭穿,只是示意了一下地上堆着的礼品。
“叔叔这些都是给您的。”
“不用这么客气。”
陈明河嘴上这么说,但开心还是写在了脸上,他绕到后屋的仓库拆开一罐包装未开封过的新茶。
“请坐请坐。”
陈明河让时崇坐到他旁边,亲自给他泡茶。
热水器发出持续高昂的尖叫声,水汽滚滚透过顶盖上的几个袖珍小口钻出来。
一片烟雾袅袅。
模模糊糊的,他好像瞧见了李莱尔的脸。
再定睛一看,是陈明河提起茶盖,用其边沿压一压泡发的茶叶。
碧绿的茶水倾泻而下,被收在崭新的杯子里。
陈明河递过茶来。
时崇赶快双手接住。
陈明河眼镜被水雾糊住,令人看不清表情。
“小崇,你是和小莱高中认识的吗?”
“我们是初中的同班同学。高中也是同一个学校。”
“欸小莱说你是她高中第一次认识的呢。可能又是她记错了。”
灼热的杯沿烫到了指尖,时崇匆忙地让手指挪动到温度稍低的杯底。
陈明河用拇指和其他四根手指上下包住茶盏,将余下的茶水倒干在另一个空茶杯里,举起茶杯啜饮时,还不忘跟着镜片看了时崇一眼。
“小时在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和小莱交往过?”
时崇茶杯里的湖泊晃荡了几下,差点要被甩出去。
“小心烫。”陈明河很快伸出手来帮时崇稳稳接住茶杯。
“看来不是你。”陈明河笑得微微后仰,继续给时崇解释,“小莱曾经被她妈妈发现,她牵着一个男孩的手去溜街。”
时崇只是静静地看着陈明河,茶水味道很清甜,他却忍不住要呛出来。
“可后面好几年她又没带男孩回家了。”陈明河又说。
水已经烧好了,时崇抢着按下关闭加热的按钮,学着陈明河刚刚的动作,提起水壶往公道杯里注水。
茶叶从底部迅速膨胀上升,浮在表面。
“其实我总觉得自己和小莱离得很远。”
被陈明河这一句猝不及防地暂停手上的动作的时崇,在脑中慌忙查找十大安慰话术,苦闷无果后才讪讪憋出一句话,“叔叔应该是陪小莱最久的亲人吧。”
陈明河捏起茶盏,边摇头边把茶水往下咽。
“住的近,心离得远。”
时崇自知已经逾距,打算支开话题。
偶然间,他瞥见桌子上有一盘寿桃馒头。
背后的陈明河看他分神,粲然一笑 ,“我想,你应该会比我更懂她。”
*
招聘海报和推文已经挂在网上两个星期了。
邮箱里还是空空如也。
绣坊不能完全交由老年人来支撑,毕竟大家都是出于消遣时间来加入的。
万一出现急单,总不能让阿公阿嫲来加班加点赶活。
“你最近还有在吃药吗?昨晚我听见你在阳台咔呲咔呲翻盖打火机的声音了,下次再这样吓人,我直接把阳台都给你锁住。”
阿香从储物柜掏出薯片。包装袋被粗鲁地左右扯开,发出急促的一瞬沙沙声,暴毙而亡的感觉。
“没那么夸张,我病已经好了,也没梦再见奇怪的兔子了。”
李莱尔咬着没点的烟,快把电脑屏幕盯出个洞来,静坐了二十分钟,她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叫上阿香要去上次服装市场提到的学校看看。
阿香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姿势一动不动的,正止不住地往嘴里塞薯片。
李莱尔看阿香目不转睛的样子,也凑上前去。
“这是你前夫家吗?”阿香递过一块薯片到李莱尔嘴边。
李莱尔将嘴里的烟夹到手上,接过薯片。
本地新闻排行榜的第五位是时家和周家的联姻关系破裂。
其实说起来,时崇跟她算不上什么前夫前妻的关系。
结婚仪式的第二天晚上,他们都默契说好不要领结婚证。
这么称呼纯粹是为了方便。
可时间久了,好像时崇真的变成曾经和她有过婚姻关系的人。
她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李莱尔试图从侧面纠正阿香,“时崇吗?跟我已经没关系了。”
时家和周家在短短半年内结束联姻,这一听起来就是时崇的手笔。综合来看。离婚这件事最符合时崇的心意。虽然周家无论怎么看都是攀附于时家,但至少也是圈内具有一定实力地位的一方企业,行业经验也足,无论是话题度还是产品特性更吻合当下市场发展。
而时家其实早有日落西山的迹象了,只不过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你当初和那个时崇相处得怎么样?”阿香嘴里停下咀嚼动作,聚精会神地听李莱尔亲自说出八卦。
“他是纸老虎来着的。”李莱尔刻薄点评,“先别管他了,我们现在一个新人都招不到。”
这两天李莱尔已经与从前合作过的几十家线上商铺都一一联系过了,最后有几家愿意表示考虑考虑,但要看看成品做工如何。
她已经让陈明河寄了一批过去,效果还不错,已经有店铺与绣坊达成合作了。现在绣坊里面也没法一下子招太多人,她打算另辟蹊径,先走私人定制路线,或者设计样衣交给大绣厂来制作,配合网络宣传,先把名气打响,后面才能有机会扩展业务。
“我打算去你上次所说的学校看看。再招几个的话就够了。”
李莱尔要赶在这周之前把这件事做完。
因为这周末是李斯萍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