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别过眼,不去看他,而后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没入脖间。是,她的确是在跟陆祈安闹置气,上辈子陆祈安失信这件事让她心中憋着一口气,她很想质问男人三年时间的陪伴,他真的对自己没有一丝在意吗?可这辈子的陆祈安根本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心中的不平,委屈……一系列复杂情绪都无法问出口。这几天除了是对陆祈安真的失望,何曾不是因为心中憋着口气,心里有怨。“你……”那滴泪水正巧滑落到了陆祈安的虎口处,烫的他手微微颤了一下,心口也跟着一烫。
屋内被人强行拖过来的老府医坐在床边给宋月白把脉,陆祈安站在一旁,唇角微微下压。
外间,这屋内伺候的婆子丫鬟全都跪了一地,气氛十分压抑。
“夫人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竟然没一个人发现,要你们何用!”管事嬷嬷怒容满面,怒声训斥。
她目光锐利的落到了忍冬、青芝身上:“按理来说你们是夫人从闺中带来的丫鬟,我也没资格越俎代庖惩戒你们,但是我还是要说几句。”
“你们是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却完全没察觉主子的不妥,你们实在是太失职了,今日若是督主没有回来,夫人出了什么事,你们死不足惜!”
忍冬青芝两人垂着头,没有反驳,也很是羞愧自责。
她们今日的确失职了,明知道夫人的病,却依然放心没多想着进去看看。
至于是夫人让她们出去,不用她们陪着的话,两人都没有说出来为自己开脱,失职就是失职。
今日若是夫人真的出了事,说什么就都晚了。
“嬷嬷教训的是,我们知错了,等夫人醒了会主动去领罚。”忍冬行了一礼,态度十分诚恳,十分担忧的看了眼屋内。
心中焦急万分,不知道姑娘怎么样了,心里不明白这一次为什么这么严重。
以前姑娘虽然也怕打雷,但也只是精神不太好,晚上睡觉时容易梦魇罢了。
断不可能像是今日这么严重到昏迷不醒。
屋内,陆祈安眉眼间带了烦躁,不自觉快速转动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这是他情绪不稳时的小动作。
“到底怎么样了。”按耐不住冷声质问。
府医眉头紧紧皱起,那表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回督主,夫人微微有些低烧,其她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那她怎么昏迷不醒,还这副马上要断气的模样。”陆祈安看着床上还在浑身颤抖的女子,明显不信这个结果。
床上女子脸色苍白,唇瓣却是红的娇艳欲滴,一头乌发衬的她越发柔弱娇小。
她依然蜷缩着身子,眉头紧紧蹙起,昏迷中也是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刚刚陆祈安就想让她躺直,可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宋月白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竟然掰不开她的手。
怕伤了女子,他也不敢用大力气,只好任由她这个姿势。
“恩……”府医慢悠悠的捋了捋胡须,摇头晃脑道:“督主,夫人身体上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如此症状倒像是心理上的病症。”
“心理!?”陆祈安拧眉,显然遇到了他不懂的领域。
“是 ,老夫对这方面也不太懂,只看过些医书,上面说人不但身体会生病,心里也会生病,老夫观察过了,夫人好像很怕雷声。”
“应该是在这样的天气中发生了什么事,对夫人造成了很大的打击,让夫人以后每一次遇到类似的天气就会想到这件事,出现手脚冰冷,浑身颤抖,精神不振……等一些症状。”
随着府医的话音落下,陆祈安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如此,这心病要怎么治。”手上转动玉扳指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看向床上还颤抖的女子时,眼里露出抹疼惜。
他早在成婚时,就已经调查过了宋月白,知道她从小到大的经历。
年幼丧母,不到一个月父亲就迎娶了自己的亲姨母,在府里父亲冷漠,继母暗中各种给她使绊子。
十六年,在尚书府里如履薄冰,过的几乎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这病,怕也是和尚书府脱不开关系,想通这些,陆祈安眼底划过抹冷意,看来有些人他得算算账了。
府医:“这种病书上也没有明确的治疗办法,老夫也只能开一些安神的药,还需要夫人自己看开走出来。”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最好在这种雷雨天时,有能令夫人感到安心信任的人陪在身边,这样也能缓解很多,否则怕是每一次夫人都会如此发病。”
很快陆祈安和府医一起走了出来,他视线环视地上跪着的一圈人,冷酷无情吩咐。
“你们便是如此照顾夫人的,来人,全都带下去,所有人杖责八十大板,死了就丢乱葬岗,有气就丢出府去。”
闻言,地上跪着的婆子丫鬟全都浑身一哆嗦,哭泣求饶:“督主饶命啊,督主饶命——”
可不管她们怎么求饶,外面闯进来的锦衣卫没有丝毫迟疑,一人拽着一个拖了下去。
忍冬,青芝胆战心惊,脸色惨白,这是第一次真正的直面这位督主的冷血手段。
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八十大板下去,怕是必死无疑了。
“你们两人是夫人的贴身丫鬟,我不会替夫人做决定处罚你们。”陆祈安眸色凌厉,眉宇间都是阴鸷。
“等夫人好了自己去领罚认错,但这种事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若是照顾不好夫人,本督主有各种方法tຊ让你们自然的离开夫人身边。”
“自然”两个字,陆祈安咬的格外重,凉薄之意从眸中散发,强大的气势压的屋内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青芝,忍冬两人脸色一白,扑通一下跪下:“奴婢记住了。”
往常督主和夫人在一起,虽然也是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她们两人除了有些打怵外也能稳住。
可如今她们却是真正的感受到了外界传闻里的那个冷血无情,手段残忍的锦衣卫督主。
浑身冰冷。
“忍冬,你跟着府医去拿药,吩咐厨房把药煎了,青芝你跟我进来,我有事要问你。”敲打完两人,陆祈安也没有在过多为难,转身往隔间屋内走去。
所有人都散了,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等进了屋内,青芝恭恭敬敬低着头。
“不知督主是有何事要问奴婢,奴婢若是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陆祈安淡漠靠在背椅上,没废话,直接问出口:“你们夫人是不是怕雷和雨天。”
青芝已经隐隐猜测到他是要问有关于夫人的事了,闻言点点头。
“是,夫人很怕雷声,每次一到下雨天就神情恹恹的,会出现浑身冰冷,心口憋闷等症状。”
稍微顿了一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夫人自己已经不那么怕了,以往雷雨虽然也会发病,但是绝对没有今天反应这么大。”
陆祈安眼底神色深了几分,以前没有这么严重,那为什么今日发病这么严重。
“你们夫人这病是不是跟尚书府有关,府医说是这样的天气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你们夫人打击太大,这才落下了病根。”
闻言,青芝眼眶一下红了,声音有些哽咽:“恩……先夫人就是在姑娘五岁时这样的天气难产而死的。”
她压下心底的酸涩,尽量保持平静:“当时夫人的死对姑娘打击太大了,她又恰巧亲眼目睹了夫人生产的一幕,这就有了这个病。”
这里的夫人自然指的是户部尚书的原配夫人崔大夫人了。
陆祈安只知道宋月白五岁时母亲就离世了,却不知道这些内情,听完沉默了。
心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让他有些不舒服的拧起眉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青芝却没有立即出去,犹豫了一下,咬咬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督主,奴婢还有些话想和您说,是有关于夫人的。”
“……说。”
“您平日能不能多关心夫人一些,对夫人温柔体贴一些,奴婢知道这个请求很冒失,也知道是我们姑娘先设计了您,您心里有气不高兴很正常。”
“但是您和夫人如今成婚将近一年了,夫人当时设计您也是出于无奈,这一年多夫人没有一丝对不起您的地方,全心全意的服侍您,您有气也该消了。”
青芝偷偷觑了眼男人神色,见他没有发怒迹象,这才继续小心翼翼开口。
“何况您可是锦衣卫督主,您当时若是不想娶我们姑娘,您不是有一万种办法不娶吗?所以奴婢想恳求您平日多回府里些,夫人心底其实一直很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第13 章 醒来
青芝恍恍惚惚,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房间,她竟然胆子大的和锦衣卫督主说了那些话。
刚才是太过心疼自家姑娘了,如今冷静下来,后怕的惊出一身冷汗。
“青芝,你发什么呆呢。”忍冬从廊道走过来,手中端着还氤氲热气的药坛:“药熬好了,你帮我送进去,厨房还熬着粥,我得去看着。”
“好,给我吧。”青芝这才回神,接过那药坛推开门进了屋内。
屋内烛火已经全都点亮了,陆祈安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此时正坐在床边,一只手握着女子冰冷的手。
眉头紧紧皱着,听到开门声,回头就见忍冬端着的药坛进来:“药放桌子上吧,你出去。”
忍冬将药坛放下,临走时看了眼床上的宋月白,见她那依然苍白的脸色,心头就是狠狠一紧。
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这雨能快一点停下来,不要再让她家姑娘受苦了。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后,陆祈安这才起身把药碗拿过来,他轻轻抿了一口,确认不热这才把女子搀扶起来。
低头一勺勺喂下去。
宋月白依靠在他怀里,哪怕此时是昏迷的也十分乖巧,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喂东西就立即张口咽下了,见此,男人眼眸沉了沉。
他想到了今日那个丫鬟说的一席话,眼神有些恍惚,怎么才算是关心体贴宋月白。
他自小就是一个孤儿,小时候为了一口吃的不被饿死什么事都做过,乞讨、偷窃,甚至跪下给人磕头就为了一个馒头。
最后靠着自己的摸爬滚打一步步到了今日的位置,从来也没人告诉过他如何关心体贴别人。
他给宋氏妻子该有的体面尊重,府里的事情全都归她管,夫妻间不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男主外,女主内……
陆祈安越想眉头皱的越深,等把一碗药喂完也没想出一个结果,这时屋内突然被刺眼的闪电照亮。
随即一声振聋发聩轰隆沉闷的惊雷滚滚响起,几乎是瞬间他怀里的宋月白身子就是跟着一颤,随即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空洞无神,表情也是怔怔的,好似没了魂一样。
“宋月白。”陆祈安轻声唤了一声,手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脸,宋月白的眼神这才渐渐聚焦。
她仰头看着面前男人的俊脸,瞬间反应了过来:“督主,您怎么在这里 。”她撑起身子,看了眼外面此时依然是漆黑一片。
这也就是说如今还是深夜,她揉了揉额角,只感觉浑身无力。
“宋月白,你既然怕雷雨天,为什么不派人去锦衣卫找我回来。”陆祈安伸手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强硬让她和自己对视,眼睛眯了眯。
“又或者你昨日早晨用膳时是想让我今晚回来的,但是最后你还是没有说出来挽留我。”
宋月白被迫仰头,一张脸还透着病弱的苍白,听到这话,心口微微一酸。
但面上丝毫不显,很是平静淡漠:“督主每日公务繁忙,怎么能因为我耽误您的正事,何况我的病督主应该已经知道了,您回来也没什么用。”
见她这副倔强不在意的模样,陆祈安心口那股无名火气更大,手上力气也加重了些。
沉着语气训斥::“宋月白,我不知道你这两天到底是跟我闹哪门子脾气,但是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为了跟我闹别扭,这么硬倔,最后吃苦的只有你自己,对本督主没有任何影响。”
“你知不知道今天若不是我突然想回来看看你,你今晚死在这床上都没人发现,自己这个情况,竟然还敢让贴身丫鬟去外间,你可真是一点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
闻言,宋月白死死咬唇,想偏头不想被他看到示弱的自己,可男人力气太大她挣脱不开。
只好别过眼,不去看他,而后一滴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没入脖间。
是,她的确是在跟陆祈安闹置气,上辈子陆祈安失信这件事让她心中憋着一口气,她很想质问男人三年时间的陪伴,他真的对自己没有一丝在意吗?
可这辈子的陆祈安根本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她心中的不平,委屈……一系列复杂情绪都无法问出口。
这几天除了是对陆祈安真的失望,何曾不是因为心中憋着口气,心里有怨。
“你……”那滴泪水正巧滑落到了陆祈安的虎口处,烫的他手微微颤了一下,心口也跟着一烫。
见她如此依然不肯说到底闹什么别扭,陆祈安脸色冷的吓人,松开手就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屋子。
门重重被关上。
“砰——”的一声,屋内归于平静,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沉闷的雷声传进来。
宋月白脸色更白了几分,只沉默的重新把身子蜷缩起来,闭上眼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有几分安全感。
对男人的离去心里没什么波澜,也毫不意外。
心中只是有些茫然,她的心病真的还能好吗?这么想着,嘴角扯起抹苦涩弧度,正要闭上眼睛,外面门又被推开了。
陆祈安手中端着一个碗进来,沉着脸放到床边小几上,居高临下看着又蜷缩成一团的女子。
“起来,先吃些东西垫一垫肚子。”这次声音已经没了怒火,很是平静温和。
宋月白睁开眼睛,余光瞥到床边那冒着热气的碗,眼底闪过抹诧异,他不是生气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也不用她答应,陆祈安直接上前,强硬把她拉入怀里,依然冷着脸拿过面。
面条是和鸡汤一起熬的,金黄浓稠,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宋月白一下午都未用膳,此时不由抿了抿唇。
“张嘴。”陆祈安夹了一筷子,命令口吻,宋月白有些别扭窘迫,但挣扎一瞬,还是就着他的手张嘴吃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tຊ一个喂,一个吃,外面依然雷声不断,可这一刻似乎都被隔绝在外面了。
快要吃完时,陆祈安突然开口了:“以后这样的天气,我会尽量早些回来陪你。”
宋月白嘴里咀嚼动作一顿,很快又继续吃,敛了敛眸子,没有回答。
很快,满满一碗鸡汤面就见底了。
陆祈安把碗和筷子一起放到桌上,伸手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宋月白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低头小口啜饮。
男人低头眸色沉沉盯着怀里女子,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罢了,你不愿意说为什么和我闹脾气便不说吧,只是你不说,我也猜不到,你最后只能气坏自己,对我毫无影响。”
“我不太懂你们女子的心思,若是以后要我做什么,你直接提出来,我不喜欢猜来猜去,你说我会尽量做到,你不说就是委屈你自己,自己找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