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好。”巫冬九闻声抬头看向巫慈,听见他道:“我也要去寻阿蒙。”她皱眉,“你别和我一起回去。”虽说阿曼和阿亚不知道她和巫慈的关系,但两人一起回去的画面怎么想怎么奇怪。况且以她的性子,她又怎么可能会和巫慈一起相安无事地走回去。巫慈没有反驳,只是问道:“那该如何?”“你等我回去之后再来。”巫慈嘴角微弯,回答得干净利落,“好。”临近傍晚的村落总是热闹的。小孩在路上嬉笑胡闹,偶尔撞倒晾晒在门外的药篮被大人责骂;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夫妻斗嘴的声音……
炎热的夏日里, 巫冬九总是爱往山谷里跑。山间绿茵成林,树木葱茂,细流从石缝里汩汩涌出, 落到如翡翠般青绿的清泉之中,落下的声音就如玉石相撞, 是巫冬九听过最好听的声响。
可现在她趴在巫慈的肩上, 听着他在她耳边的哼声, 却觉得这比泉水汩汩流淌更吸引她。
巫慈平日里的声音总是压得很沉, 听着清润却总感觉少了几分。可让巫冬九说到底少些什么, 她又是说不出来。可现在, 听着他从嗓子里发出的闷声,巫冬九突然想起来了,大概是几分少年的青涩。
明明不过比她大上三岁, 可巫慈总是装出一副成熟的模样, 好像很多人都忘记他不过也只是十九岁的少年。
这份青涩, 不单单只是嗓音的青涩, 更是面容和动作。
也由于青涩,她和他都不着门道。
巫慈带着她的手摸上去时,巫冬九烫得想要收回双手,却又被他紧紧扣住手腕。起初她不知轻重, 让巫慈疼得眼角沁出泪水。
可是巫慈什么都不说,只是靠在她的肩上, 一遍又一遍唤着她的名字。开始她耐着性子一遍遍答应,之后听得有些烦人就索性不理。
后来她渐渐顺了手, 听见巫慈在她耳边变换着音调轻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巫冬九已经开始不耐,“还要这样多久, 巫慈?我的手好酸。”
巫慈没有回答她,只是直起身亲吻她将她的声音堵住。
可是很快巫冬九又避开他,“我不想亲,我想听你的声音。”
巫慈在她耳边发笑,随后她感觉自己手背被他炙热的掌心覆上。
她的整只手都被炙热包裹。
手心被烫的同时,巫冬九感觉有湿润的液体落到自己的脖间。她侧头看去,巫慈似乎在哭。他埋在自己脖间,束起的马尾已经凌乱。整个人是安静的、无声的,可垂下的手还在颤抖。
好可怜。她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在顺河镇看见被落雨打湿的小狗,瞧着也像这般可怜。
“太疼了还是太舒服?”
“总觉得不可思议。”
巫冬九以为巫慈又犯病了,每次做完他总是奇奇怪怪的。
她推了推他,“我要洗手,还有把我的衣服捡回来。”
…
巫慈收拾完出来时,看见巫冬九正坐在小秋千上喝今日的药,她这次喝得不急,小口小口地啜饮。
他和她现在虽然身体上亲密无间,可他知道,两人之间实则还隔着一层纱。他还在等一个时机,将这层纱捅破,才是真正的亲近。
他绕到巫冬九的背后,轻轻拍她的肩膀,当她回过头来瞧他时,又垂头在她唇上偷香。
“我帮阿九推吧。”当初修建这个小秋千时,就是考虑到阿九或许会喜欢。
巫冬九抬头看向巫慈,他又重新换回黑衣,头发也是随意束在身后。
“不要。”她将手中的小碗递给巫慈,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我要回去了。”
“那正好。”
巫冬九闻声抬头看向巫慈,听见他道:“我也要去寻阿蒙。”
她皱眉,“你别和我一起回去。”
虽说阿曼和阿亚不知道她和巫慈的关系,但两人一起回去的画面怎么想怎么奇怪。
况且以她的性子,她又怎么可能会和巫慈一起相安无事地走回去。
巫慈没有反驳,只是问道:“那该如何?”
“你等我回去之后再来。”
巫慈嘴角微弯,回答得干净利落,“好。”
临近傍晚的村落总是热闹的。小孩在路上嬉笑胡闹,偶尔撞倒晾晒在门外的药篮被大人责骂;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夫妻斗嘴的声音……
无数的声音涌来,可巫冬九并不觉得吵闹,因为这才是她最喜欢的哀弄村,充满生机、充满鲜活。
“阿亚,我回来啦!”
重河从厨房里探出头,“再等会就吃晚饭。”
随后他又笑着看向巫冬九的身后,“阿慈也来了。”
“阿蒙父。”
巫慈的嗓音在巫冬九身后响起,巫冬九转头紧紧皱眉盯着他,但碍于重河在场,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阿九,带阿慈去拿草药,就在后院。你阿曼还在长老那边没有回来呢。”
说完,重河又重新回到厨房里准备今晚的晚饭。
然而等重河一走进厨房,巫慈就走上前环住巫冬九的肩膀,他笑道:“走吧,阿九。”
巫冬九气不打一处来,侧肩甩开巫慈的手,“你又骗我。”
巫慈双手放在巫冬九肩上,笑得一脸无辜,“我哪里骗阿九了,的确是阿九回去之后我才来的。”
巫冬九连忙甩开巫慈的手,探头往厨房瞧去,“你别离我这么近。”
巫慈没有说话,只是乖顺地后退一步。
她将他领到后院,看着巫慈站在药筐前挑选药材。
她仍然在想,她和巫慈的关系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阿九,你对我,真的只有讨厌吗?’巫慈那晚说得话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只有讨厌吗?当然不是。其实她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她不想去理清,任它们缠在一起。所以当她和巫慈意乱情迷之后,她依然不想去梳理,如果是错的,那就将错就错好了。
她能从里面得到乐趣不就好了吗,这是和巫慈吻到一起时她的想法。
包括她同碧珣说男狐狸精和采药女的故事时——你情我愿尝试情情爱爱的滋味,她仍然觉得没有问题。
可是当巫慈问她是否会成为下一任圣使时,她却突然乱了阵脚。
巫师和圣使会成亲是哀弄村传统。可她知道的,历任的巫师和圣使都是相爱的,就像她的阿曼和阿亚。
可是她喜欢巫慈吗?
“阿九。”回过神时,巫慈已经站在她的面前,琥珀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你在想什么呢?”
“跟你没关系。”巫冬九将头扭到一边,耳尖莫名觉得发烫。
她看见巫慈怀中的一堆草药,转身朝前院走,“选好我们就回……”
然而巫慈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来,垂头迅速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巫慈,你做……”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巫慈又轻啄了她一下。
巫慈笑得灿烂,眼底满是细碎耀眼的光,“因为阿九很可爱。”
巫冬九觉得心口猛烈一跳,不知道是因为巫慈的笑还是巫慈说的话。
她垂头不敢再去看巫慈的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身一个劲地往前走。
巫慈也没有忙着追上她,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
晚上吃饭的时候,巫冬九倒是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
重河有些意外,轻声问道:“阿九,今天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巫冬九垂头,“在想祭祀那天穿什么。”
“不如穿那件紫色短衫,再配上你的银冠。”
巫冬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晚饭后巫慈随着巫溪秀去了趟她的书房,出来时手上拿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面具,夜里瞧起来还是有点瘆得慌。
他看见巫冬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将阿亚的草药摆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它们。
巫慈将面具戴到脸上,随后走上前轻拍巫冬九的肩膀。
见她转过头来想要尖叫,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是我。”
巫冬九看见巫慈将面具掀起来,然后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她晃了一瞬神,随后才一脚揣到他小腿上,“你是幼稚鬼吗!”
巫慈直起身,安抚地摸着她的头,笑意盈盈道:“是我的错,下次我哭给阿九看当作赔礼道歉,怎么样?”
巫冬九这次却没有拍开他的手,侧过头小声道:“谁想看你哭啊。”
“真的吗?”巫慈侧头和巫冬九对上视线,他知道她最喜欢他的眼睛。
巫冬九推开他站起身,“你好烦啊巫慈,别靠我这么近。”
巫慈听话地后退两步,侧眼看去窗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巫溪秀和重河从窗边回到书桌旁,她转头看向重河,“该让阿九担任圣使吗?”
重河温温和和地笑,他的想法从来没有变,“如果阿九愿意。”
他想了想方才看到的画面,两人之间的氛围和以往完全不同,就连饭桌上都是难得的平静。
“或许,阿九是愿意的。”
“不问问阿九吗?”
巫溪秀摇头,“那天会有答案的。”
因为就算她不愿意,这圣使她也非让她当不可,这是命运、是他和她抉择好的。
“我准备回去了。”巫慈将面具挂在手腕上。
巫冬九又瞧了眼他的面具,“再见,未来大巫师。”
巫慈弯着眼笑,“阿九不送送我吗?”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识得路。”
然而下一瞬巫冬九听见阿曼从窗边探出头道:“阿九,你送送阿慈,我和你阿亚有事要商讨。”
“阿曼——”可是还没等到巫冬九抗议,巫溪秀已经将窗户关上。
巫慈在一旁发出轻笑,“走吧,阿九。”
巫冬九抬头瞪他一眼,然后气冲冲地转身就往前走。
今晚月亮藏在云层之下,只能凭借微弱的光亮看清去路。再往前走一段就没有人家,只剩下黑漆漆一片的林子。平日里巫冬九送巫慈的话,也只是送到这里便回去。
巫慈走到巫冬九身后,从后方拥住她,“明后天我都不在村子里。”
“跟我说做……”
他埋在她的脖间轻蹭道:“阿九会想我吗?”
巫冬九从巫慈的怀抱中挣脱开,她瞧了眼后方,“你别,后面可能有人……”
话还未尽,巫慈便牵着她走进那片林子里。
一开始巫冬九还不适应,过了好一会才习惯漆黑的环境。
“现在可以安心和我说话了吧。”
巫慈没有松开巫冬九的手,而是放在手心里仔细把玩。
巫冬九觉得有些痒,想要抽回去,却被他紧紧握住不放。随后他又贴着她的掌心,顺着她的缝隙挤进去,和她十指相扣。
“和你说什么?”
巫慈将巫冬九圈在树前,低下头看她,“说什么都可以。”
漆黑的环境,低声的虫鸣,巫慈将她揽在怀里,蔻绫花的气息扑面而来。巫冬九莫名觉得心尖发烫,她不敢抬头看巫慈的眼睛。她想,巫慈一定是男狐狸精变得,不然怎么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会被他蛊惑。
“什么都不想说,我要回去。”
“那我们做吧。”巫慈声音放得很低,属于少年的青涩被藏了起来,低沉喑哑的声音传入巫冬九耳中。
“你疯了!”巫冬九终于抬起头瞧他,“我不要。”
巫慈眼神放软,直勾勾地盯着巫冬九的眼睛,“那可以亲吻吗?”
“今天不是做过了吗,你怎么还想……”
见巫冬九没有抗拒的意图,巫慈缓缓靠近她,“因为是阿九啊。”
因为是阿九,他总是止不住地想要靠近她,想要她日日夜夜待在自己身边,想要两人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哪怕死亡。
巫慈这次的亲吻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温柔绵长,如果巫冬九喘息不上,他甚至还会退出来让她缓和一段时间。可是这样的巫慈,偏偏更加磨人。
这样的亲吻,让巫冬九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起伏的海面之上,潮汐涌动间,举着她攀上海潮的顶峰,又将她卷入深渊的漩涡。可最终还是悬在海浪之上,舒服又空寂。
“你会想我吗?”
巫冬九有些不解,明明这是无意义的问题,或许她回答了“想”但她实际并不想他,又或许她回答了“不想”可是她日日夜夜都思念他。
但是巫慈似乎完完全全扔掉他温和沉稳的伪装,也不在她面前端出长者的模样,反而露出最青涩幼稚的一面,一遍又一遍道:“我会很想阿九,阿九会想我吗?”
巫冬九不耐道:“想,可以让我回去了吧?”
巫慈却突然想到什么,“阿九给我留个印记吧。”
他将巫冬九的碎发理到耳后,“就像以前阿九咬我留下印记一样。”
巫冬九总觉得巫慈疯疯癫癫,或许说,从她发现他的“秘密”之后,他就开始变得有点不对劲。两人保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他就更加奇怪。
为什么呢?巫冬九觉得她脑袋里面有一团线乱糟糟的,但只要她扯对一根细线,就能抽丝剥茧察觉真相。
“阿九。”
巫冬九回过神来,她拉低巫慈的衣领,张嘴在曾经咬过的地方又一次咬下去。可是这次并没有咬出血,只是留下一圈很深的牙印。她又轻轻吮着周围,留下一圈红红的印子。
最后她直起身,揉着自己的脸颊道:“牙齿好酸。”
巫慈却笑得兴奋,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感。
“祭祀仪式见,阿九。”巫慈垂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地过去了,巫冬九和碧珣一起决定祭祀仪式那天的穿着,两人还跑到山谷里摘花重新染指甲。
至于巫慈,她还是有想念他的。但大多时候,巫冬九都是在想她和巫慈的关系,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但很多时候,巫冬九总会想到一半就停下来,因为她会感到头疼。
如果她不担任圣使,巫慈就要和别的女孩成亲,她和他若是仍然保持这份关系,那就是破坏伦理,会受巫神谴责。
可让她担任圣使,巫冬九觉得自己没法毫无芥蒂地和巫慈成亲,他可是她的叛徒。
一直到祭祀日那天,整个村落都很热闹,大家都围绕着祭台转圈。
但是巫冬九没有加入,她第一次戴银冠,整个头都很重,她一时间难以适应。
随着人越来越多,围成的圈也越来越大。巫冬九不得不一边扶着银冠一边往后面退。
这时有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巫冬九转头看去——巫慈。
可今日的巫慈完全不同,他面上带着妆,眼尾拉出两道红印,额间点着黑色印记。祭祀用的面具此时被他戴在头顶,凶神恶煞的面具和巫慈邪魅的脸颇为相衬。他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似乎还写上一些符号,可惜有些隐入衣间,看得不太清晰。
巫慈瞧见巫冬九时心底也是一颤,平日里的阿九总是辫着麻花辫,今日她将头发全部盘起来带上银冠。上面的银珠随着阿九的动作也轻轻摇晃,阿九瞧起来灵动又温柔。
他没有忽视掉她的视线,巫慈弯了弯眉眼道:“阿九可以今晚看。”
闻言巫冬九瞪了他一眼,侧头看了看四周后嘟嚷,“谁想看你,我才不会去你屋子里。”
“那我去阿九的房间。”
巫冬九暗中翻了个白眼,“大巫师你快去吧,别待在我这里了。”
最后巫慈才恋恋不舍地往祭祀台走去。
寻见碧珣后,两人找了个合适宽敞的位置站着。每年的祭祀仪式都大差不差,不过今年是由巫慈来主持罢了。巫冬九不是很有兴趣,她还在摸着她的银冠,实在是太沉了。
第一场仪式进行完后,巫冬九实在受不了头上的银冠,告诉碧珣说她要拿掉银冠之后就匆匆离开。
待她重新回到祭台前时,巫慈已经从台上下来,正在和一位长老谈笑。
起初她并没有看清那位长老的脸,直到那人侧过头来。
巫冬九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阿慈和阿九关系如此要好也是因为溪秀的缘故吧?好让她安心。’
巫溪秀站在台上,说着体面的话,告知大家巫慈将继任哀弄村下一任巫师,紧接着又念出圣使的名字。
“我不要。”巫冬九声音不轻不重,但整个场面都顺势安静了下来。
巫慈也转头看向巫冬九,可他的眼神极其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
巫冬九又一次重复,“我不要担任下一任圣使。”